长谷川佑子在首届国际公共艺术获奖作品展览现场寇聪图
日本知名策展人长谷川佑子素以“强硬”著称,上海的公共艺术项目几乎没有一个在她的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反而是市中心花园中的长椅上的人们,让她感动。作为独立策展人,她认为,策展人除了犀利的眼光、分析能力、观察能力、社交能力之外,与参与展览的各方人士保持距离,维护一份尊严感,很重要。
日本知名策展人、东京现代美术馆(MOT)馆长、总策展人长谷川佑子被称为日本当代艺术圈中最“强硬”的女子,她长期活跃于国际当代艺术舞台,以独立策展人身份游走世界,平衡学术、资本、官方之间的复杂关系,以一己之力使曾经任首席策展人的日本金泽21世纪美术馆、现在就职的东京现代美术馆的馆藏得到大量充盈,重新获得了肯定。
长谷川佑子拥有丰富的策展经验,曾担任第十二届威尼斯国际建筑双年展艺术顾问,以及第29届圣保罗双年展和2006首尔国际媒体艺术双年展的共同策展人。此外,她亦曾担任2002年上海双年展的共同策划者。近期的策展项目有2012年的香港艺博会,2013年首度成为巴塞尔艺博会分支的香港艺博会上将有长谷川佑子主持的艺聚空间项目,她还担任了阿联酋2013年沙迦双年展的总策展人。
日前,长谷川佑子因参加上海大学举办的首届国际公共艺术奖颁奖和论坛而来沪,《东方早报·艺术评论》对她进行了专访,这位以“强硬”著称的女性独立策展人,用她独有的极快的语速,对于城市公共艺术和策展沟通提出了自己的独到见解。
适合上海的公共艺术是花园
艺术评论:在中国,很多人心目中,公共艺术就是一个放置在公共空间的雕塑而已,对此,你是怎么看的?
长谷川佑子:公共艺术主要是根据地方的发展、地方的塑造来做的一个项目,所以不仅仅是一个雕塑,基本上没有一个单独的雕塑的概念,而是对当地周围环境的重组重振起到作用。从传统的角度来说,公共艺术会包括环境设计、建筑。往往是在现有景观的基础上补充一些文化价值。出于一些象征性意义的或者是出于为了增加本地的旅游价值,人们希望使用一些公共艺术。但是在今后我认为,公共艺术会更多地增强文化和公众之间的关系。不应该依靠单一的艺术形式,应该能够增强地域性,而且能够从本地居民那儿取得精华,能够增强本地的文化和历史背景。很重要的是,公共艺术能够帮助本地发现更多的可能性,能够释放本地人民更多的潜力。我想这是对于公共艺术的展望。
艺术评论:在上海,你有没有在城市中发现印象深刻的公共艺术项目?
长谷川佑子:没有!但我对于坐落于上海城市中心的花园感兴趣,那些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的人们与花园的景致融合在一起,这种状态比一般的作品更有意思。公共艺术给人以能量,类似好看或者漂亮的想法,其基础是要基于环境与人共同互动的关系。景和人的互动才是最美的作品,而不是某一个大型作品放在公共空间的单纯动作,人与景的互动,才形成一种美丽的风景。
艺术评论:那在你看来,适合上海的优秀的公共艺术项目应该是怎样的?
长谷川佑子:花园,上海有各种各样不同规模的花园,不论是以前建造的还是近期建造的,古典的还是现代的,花园本身就是一个可以做文章的地方,还有一些小广场、大广场,这些东西,必须根据本身的地理、人群、社区条件来设计,因地制宜,这样的话才有意思。有一些我们称为操场,那些玩的地方,可以设计一点让孩子、家庭、艺术家一起来参与,设计一些这样的活动也会是比较好的风景,这是一种互动的关系。不仅仅请艺术家的事,需要更多的民众参与进来。
举个例子,在今年的沙迦双年展上,有一位美国艺术家造景,他造了一个方形的大盒子,没有顶,观众步入其中,抬头望天,天就是一幅画。人们平时抬头都能望到天,但如此的角度,如此的方位和心情,却独一无二。艺术家在帮助观众欣赏自然,最重要的是,每天的天空都不一样,你看雕塑的话,每天看到的东西都一模一样,如果这样看天,天气不一样,每天的感受不一样。我曾经在日本做过的金泽21世纪美术馆,由于美术馆位于市中心,建筑家把它设计成像一个公园那样可以自由通过的建筑。即使进入馆内,由于360度透明开放的玻璃幕墙,室外风景自然融入室内,有着强烈的开放感觉,建筑体的存在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然而这些是为了让人们更多地感受艺术和城市的关连。美术馆外面造了一个景,像游泳池,但其中没有水,水就是玻璃,人们从游泳池的底下经过,人流就像水一样,观众为了看这个景,还要付钱呢。美术馆、游泳池、人流是合在一起的景致,与漂不漂亮没关系。
艺术评论:作为一名独立策展人,你策划的展览在世界各地发生,你如何面对当代艺术在实现过程中所面对的来自各方面的限制?
长谷川佑子:我觉得展示当代艺术比展示其他作品更困难,因为有时当代艺术展的参观者会觉得这些作品十分无聊,有时基于一种具体语境展示这些作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我没太多地感到有什么限制。2002年上海双年展时,我们一共是6个人的策展团队,其中三个中国人,一个美国人,一个德国人,一个是我,这是一个团队的工作,对于双年展主办方而言,他们很渴望得到一个新的经验,希望能看到一些新的东西。参与的艺术家们也都很有创造力。我当时为了展览设计了5套衣服,其中有一套紫色的有中国式的高领、盘扣,对我来说,这就是当代,也许这是中国的传统。至今,我还常常穿着这些衣服,马修·巴尼看到了赞誉不已。但是,2002年上海双年展,所有的作品必须在美术馆室内实现发生,所有的作品不能发生在室外,这是世界上双年展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有一天,可能是领导来访,必须闭馆,这也是世界上双年展没有碰到过的情况。
上海双年展布展较无趣
艺术评论:你策划过很多双年展,曾任威尼斯双年展的顾问,本届沙迦双年展的总策展人,2002年的上海双年展,从一位策展人的角度而言,一个世界性的双年展的成本如何控制?
长谷川佑子:本届沙迦双年展的成本比上一届可能要多出一些,500万-600万美元的预算,其中包括所有的委约作品制作费用。但是在2002上海双年展上,我们作为策展人,是不知道预算为几何的,当时只有政府知道这个“秘密”,这也是其他双年展没有遇到过的困惑。从今年上海双年展对外公布的4000万元人民币的预算来看,真的不算少,放在世界双年展的范畴来说,都不算少。但是,你没有发现吗,今年的上海双年展从整个的布展上来看,显然十分无趣,他们只是把一些著名的艺术家集中在一起,把他们的作品塞入同一个空间中了事。策展人把年轻的艺术家和成名的艺术家处理得一模一样,艺术家中有些人从未参加过双年展,有些人参加过很多次,但策展人对他们的要求和处理却都是一样的,体现不出总体的策展思路和方向。本届上海双年展的策展人是个艺术家吧?但显然,他不是一位优秀的策展人。策展人和艺术家,是完全两个概念,策展人应该侧重建立、组织,更应该看得更多,他不仅需要获得资金,更要让作品看上去更美丽,对城市有贡献,为城市增添更多的东西,让观众得到美的教育。优秀策展人必须有犀利的眼光,很好的概念,开阔的视野,坚持不懈的毅力,聚集,分析能力,比较能力,知道哪些是好的,很会观察,并在观察中挖掘,要与很多人打交道,具备强大的沟通社交能力,但要得到那些人的尊重,就需要与他们保持距离,保持尊严感。上海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城市,与北京不一样,但是本届上海双年展看上去丑陋和无趣。双年展既然在上海举行,首先面对的是本地观众,本地观众又分成艺术圈中人士和普通民众,国际影响尚在其次,展览最主要给当地人看,就像一位优秀的厨师,要做出新鲜的菜肴就要从当地取材,取悦于当地人。
艺术评论:曾为香港西九龙文化区治理局成员,又和香港艺博会合作多次,你和香港的关系十分紧密,本届香港艺博会,该怎样避免成为巴塞尔艺博会的复制品?M+当代博物馆的前景如何?
长谷川佑子:本届香港艺博会,我主持艺聚空间的项目,在这个项目中亚洲艺术家的比例将达到70%。我还把在国外生活过的中国艺术家做成一组专题,看他们如何体现两种文化的交融。
我在2009-2011担任香港西九龙文化区治理局成员,其他成员一直在换,而我因为是外国人所以不换,但是我觉得我也应该换,所以我以一个私人的原因辞去了职务。西九龙的M+当代博物馆有两位总负责人,都是英国人,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把“M+”带往何方。有的时候人过于聪明反而有问题。乌里·希克的捐赠和出售对于香港来说,是贡献,当然捐赠和收购这取决于两方面的谈判。
艺术评论:东京现代美术馆的每年预算是多少?其中多少用于收藏?有中国艺术家进入你的收藏视野吗?
长谷川佑子:东京现代美术馆由东京政府创立并支持,以日本国内及国外的战后日本艺术为主要对象。一年预算差不多有300万美元,其中1.5万美元做展览,60万美元用于收藏,MOT现在拥有上千件藏品。我从2006年来到MOT,就一直跟政府谈条件,国家必须给我一笔款子收购艺术品,只要作品好,我就跟上头沟通,想尽法子将作品买下。虽然大家都说日本美术馆一直有动作太慢的毛病,这是一个庞大的体系,国立美术馆受国家支持,你的所作所为难免要被严厉把关。我在MOT所做的第二个项目中开始向政府提议:大力促进日本的文化和艺术向国外输出。长久以来日本热衷于引进国外的文化和艺术,但在输出上却没有起色。我们还没有在国际艺术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强有力的话语。2000年,我还在为金泽21世纪美术馆工作时,我以700万日元为美术馆买下一件村上隆1998年的作品“cosmos”,现在这件作品已经成为村上隆的经典,市场价格已达上亿日元。5年前,我以3万美元的价格为MOT买过一件中国艺术家邱黯雄的水墨影像作品,那样的艺术表现与日本艺术有某种连结,我认为相当有趣。MOT还收藏有方力钧、蔡国强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