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测是个考脚力的事,单纯靠走的。一般就是两三个人沿着施工路线横向一齐走,一人负责一段,走得很慢,眼睛不能离地,一天也就只能走个3-5公里。”
——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田野考古研究中心副主任石俊会
很多人认为考古就是挖墓,盗墓者是偷着挖的,考古者是国家组织挖的。对于大众百姓而言,发现几座大墓,出土多少文物,不过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考古有何意义?考古人员表示经常会陷入此类问题的质问中,考古不会产生GDP,不会带来直接经济收入,但它潜移默化的文化渗透是不可估量的。
“考古有时候会变得很枯燥”
考古是不是很刺激?当记者把问题抛给石俊会时,他不易觉察地苦笑了一下,思忖了一阵才说:“当考古变成程序性的事情后,可能枯燥会更多一点吧。有些人对某个时代的东西感兴趣,所以不管是完整的文物还是破碎的文物,都可以令他很兴奋。”他自己关注的是汉唐时期的文物考古研究,尽管广东省境内已经发掘了不少汉代墓室,前辈们积累了丰富的考古经验,但是每次挖掘仍然很新鲜。“考古具有很大的不可预见性,一座墓葬即使跟史料记载相符,但也存在着很大的变数。”石俊会说,他自己就曾碰到过这种情况,有一次发现了墓葬群,按照现有资料墓葬属于唐代,但实际上却是南朝时期的。
哪件文物让你印象最深?听到这个问题,易西兵笑了起来,他说很多人都这么问,虽然,别的地方可能出土过很完整的古代尸骸、更精美的玉器等类同的东西,但每一件文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每次有人问我出土的文物‘哪个最贵,哪个罕见,哪个是第一次见’时,我都会说每一次出土的遗物和每一个遗址,哪怕是一个水井、灰坑,一座房子,都是全球首映。”
所以,考古总有“意外”的惊喜发生。广州地处岭南,酸性土壤加上高温多雨的气候环境,几乎没有骨骸能够很好地保存下来。2011年西湾路出土了一个较完整的宋代女尸,这让易西兵他们很兴奋,“我们觉得太幸运了,推测能留下来的原因可能是骨架下铺了一层木炭,起到了防潮的作用;另外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地势高,地下水浸泡的时间短。”目前,这具宋代女尸打了石膏,被很好地保存起来,留待日后进一步研究其身份、年纪等信息。
跨越时空与祖先对话
除了很多人不理解考古外,“基建工程与考古矛盾也比较大,很多建设单位不明白,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愿意知道,文物要进行考古。”易西兵略感无奈地说。
采访中,石俊会同样提到了这个话题,2013年6月,广州萝岗就曾发生过建设单位蓄意摧毁古墓事件,现场5座古墓一夜之间被钩机摧毁。“最后只是赔钱了事,按照法律规定损坏文物最高罚款90万元,很多施工单位宁愿选择赔钱,也不愿意耽误工期。”石俊会说,但也有的建设单位,懂得文物保护的重要性,“曾经在一个工地上发现了文物的痕迹,有一位老总懂得这些东西珍贵,拨了几十万元专款给我们作经费,我们觉得很感动。”
面对大众的不理解、不了解,何斌表示,考古正在试图拉近与公众的距离,目前国家正在推广公共文化服务,其中就包括考古,“普通大众可以亲临现场,了解考古的过程,看专业人员如何往下挖掘,如何判断文化层等。此外,我们还开设了科技考古研究基地,为日后的公共考古做准备。”
“考古发现都是零散的碎片,本身不完整,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碎片缀合起来,慢慢地剥离出一些古代人的信息。”易西兵说,“文物虽然是冰冷的,但却是会说话的,结合周边的环境,我们能推测出它背后的很多故事。文物能让我们跨越时空,与它所处的时代,与祖先对话。我相信,考古为广州带来的潜移默化的效果,远远大于所耽误的工期。”
寻找祖先的社会发展规律
“很多人都问我考古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思索,很多年前读过一本书,德国人西拉姆写的《神祇·坟墓·学者》,很认同里面的一句话,‘我们需要了解过去的5000年,以便掌握未来的100年。’我的理解是,考古实际上我们是在追寻祖先的足迹,找寻祖先社会发展规律,为我们预见未来的走向,提供一些依据和线索。”易西兵说,“这听上去很像一个哲学命题,但很值得深思。”
“通俗来讲,可以把广州比作一个耄耋老人,回顾往昔岁月,最大的心愿,可能就是把自己这一生的经历进行还原,10岁时、20岁时、40岁时、60岁时都是什么样子的,把这些成长的历程探索清楚,告诉现代人自己是怎样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易西兵接着说,“考古很难提供经济效益,产生不了GDP。但是考古发现对公众,对土生土长的广州人或移居广州的人,或者匆匆过客,提供了一种文化上的涵养。去博物馆参观,甚至街边的一个宣传片,就能让人感知广州历史文化古城的氛围,能够产生一种潜移默化的宣传效果,这样的社会效应会默默地渗透到人们的生活中。”
谈资
如何发掘一座墓葬?
古代墓葬很讲究选址,往往会选择离水不远的地方,但又不会有水患危险,比如东边的梅花村、龟岗,东北方向的黄花岗、太和岗、沙河顶,西北方向的梓元岗、桂花岗等。考古,首先要做田野调查和勘探,发现墓葬后,进场作业,就在平地上挖坑,坑的大小与墓主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相关。
不砌砖的墓葬,木头做的棺材放进去几年就会腐烂,上面红黄色的山岗土塌下来,形成填土。等到考古人员发掘的时候,填土的颜色、质地、疏松程度等与周围的土都不一样,根据这个判断墓的大小。接着,拍照、录像、绘图,再一层层去清理土,预判深有多少米,先请工人用大一点的锄头挖,等到一有变化,就用小一点的工具,比如手铲、小锄头,接着用毛刷、竹签等小工具把随葬器物取出来,再拍照、录像、绘图。随葬器物取回仓库,编号、登记,进行下一步整理研究。
广州墓葬十有九空
易西兵称广州墓葬十有九空,大部分都是被盗墓了。盗墓的历史几乎可以追溯到史前,曾有考古人员发现一座新石器时期的墓葬被盗了。广州被盗的墓葬大多属两汉时期,主要的原因是砖室结构的墓居多,比较结实,保存得较完整。比如,2003年考古人员在广州大学城发掘了一座东汉墓,是目前广州发现的最大的砖室墓,有100多平方米,夫妇合葬,按照常规,墓内随葬品至少有100-200件,但是结果却只有少量的残陶器,这墓就是被盗了。
木头结构的墓葬,保存得相对好一些,主要是时间长了木头腐朽烂掉,填土进去,不易盗墓。但也有被盗的,1983年考古前辈在西湾路发掘了一座南越时期的大墓,有十几米,按照惯例,里面的随葬品肯定是上百件,但实际出土的只有20余件小玉器。“后来猜测可能是被三国时期的孙权盗了墓,但真实情况无法核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