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华《自画像》
上世纪80年代末,我怀着憧憬,只身飞越大洋,开始了澳大利亚之旅。初到悉尼,由于职业关系,第一件事便是参观当地最大的新南威尔士美术馆,刚进美术馆就被大厅正中央其中一幅巨幅布瑞德·怀特雷的《画室里的自画像》所震撼。
在这幅作品中,可以看出画家已经脱胎于他早年深受培根、霍克尼和马蒂斯画风影响的痕迹,作品比前辈们更富于流畅和音乐感,充斥着荒诞与不羁,灵魂随着色彩在画布上跳动,并且开拓性地在画里融入了中国书法元素,最难能可贵的是整幅画就像是在写大写意的中国书法,起承转合一气呵成,他还能书写一些中国书法汉字,深得其中之味,令观者叹为观止,称他为气韵画家一点也不为过。怀特雷的画是西方当代绘画的一个缩影,就是相对传统绘画更侧重人的心境、个性化、个体化的感受,以致把个人风格发挥到极致,尽管怀特雷是欧洲血统文化背景,但他也不盲目追随欧美画风,以他为代表的澳大利亚当代画派保持自己独立性、地域性和个性。东西方艺术到了一定历史的节点会互为交汇。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西方当代艺术原作,对习惯于苏派灰调子画法的我而言,内心震动可想而知。
怀特雷的这幅画获得1976年澳大利亚最负盛名的阿奇勃尔德肖像大奖。一位评论家说:“如果澳大利亚有达·芬奇的话,怀特雷当之无愧。”这就是澳大利亚人心目中的怀特雷。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朋友的引见下一起去参观了坐落在悉尼市中心高级住宅区色雷山的怀特雷的工作室,近距离地欣赏了大作,扑面而来的油画松节油味道令人神往,作品宏伟的气势使我不得不折服艺术家的天才。
不久我为了交通方便也租了一间对我当时来说价格不菲的英国老式住宅,作为简陋的画室。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画室离怀特雷的工作室仅隔几条街,一住就是近一年。
1992年的一天,报纸传来消息,因突发事件怀特雷死于汽车旅馆,当时人们震惊,整个澳大利亚都为之惋惜。在西方历史上往往有大艺术家夭折、早逝,像拉斐尔、莫蒂格兰尼等,真是天妒英才。从此冥冥之中怀特雷的自画像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画面里镜子反射出的那双眼睛透露着艺术家特有的忧郁,仿佛在诉说什么,为此也激发了我也要创作一幅室内自画像的想法。1992年到1993年整整一年,我终于完成了在澳大利亚第一幅大尺寸的油画作品,取名“自画像”。命运也惠顾我,1994年初我的“自画像”在澳大利亚具有影响力的BDO和道格·莫然国家肖像画奖联合举办的大展上获金奖,奖项负责人格雷塔·莫然女士说她特别欣赏这幅自画像的眼神描绘。的确,她看到了我画里的灵魂。我以这幅画的成功完成了表达我对艺术大师怀特雷的尊敬。
地处大洋洲的澳大利亚人经常很自豪地说他们是东西方政治、文化沟通的桥梁,那么在艺术领域怀特雷就是以他个人的绘画实践给予了最好的诠释。
当初我作为一个对西方传统油画充满热情追求的青年,踏足澳大利亚和具有数百年油画历史传统并正在试图运用新的观念和表现方式的西方画家不期而遇,彼此风格趣味来了个倒置。大家都对对方的文化充满向往。东西方起始点不同,但殊途同归,和而不同。艺术不同于科学领域,只有演化、嬗变,没有什么先进落后之分,东西方永远是互补、互为吸纳的关系。文化不能照搬,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艺术家的成长和滋养他的土地文化息息相关,盲目模仿他人的形式,只能是盲人摸象。
布瑞德·怀特雷《画室里的自画像》
画画之余,偶得一些粗浅的感悟和启示。多年前我乘载着心中的方舟,踏上了回乡旅程,回归曾经失落的我的终极的精神家园。时光流逝,当我又安静地在黄浦江畔朝夕作画时,会更珍惜以往的经历和启迪。
我还经常回忆起怀特雷的“画室里的自画像”,因为他的艺术不仅属于澳大利亚,也属于世界。永远的怀特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