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舞《重置》将在京首演
早报专访其创作者、藏族编舞家桑吉加
桑吉加
1974年出生于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朋友私下叫他小名桑巴。12岁时,被挑选至中央民族大学学民族舞,19岁加入广东现代舞团。1998年获美国亚洲文化协会奖学金赴纽约学习编舞。2002年,跟随德国法兰克福芭蕾舞团艺术总监、现代舞界首屈一指的大师威廉·福赛斯学习舞蹈。他曾编排过《无以名状》、《前定的暗色》两部标志性作品,与师出同门的乔扬、沈伟、金星、邢亮一样成为最早扬名国内外的现代舞者。
桑吉加在《重置》排练现场。一般认为,他的舞蹈注重手部和腰部的自由穿梭与滑行。
一头长发,笑说留长发的是为了“省事、省钱”,这就是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驻团编舞艺术家桑吉加。
他的名字,在藏语里的意思是“佛祖保佑”,朋友私下叫他小名桑巴。此前,桑吉加曾为舞团编排过《无以名状》、《前定的暗色》两部标志性作品。1月11日至13日、1月18日至20日,桑吉加为该团创作的第三部现代舞《重置》将在北京开启首演,且连演6场。
谈到《重置》,桑吉加说,重置和寻找的过程,都会有一些遗留或不可恢复,不可能再保留原本的样貌,而作品里的情绪紧张和怀疑,并不轻松。
在舞蹈中“重置”生活
《重置》的创作灵感很偶然,桑吉加一次在网上搜资料,电脑突然死机,只能重装系统,这把他折腾得够呛。当时,他正在考虑新作品的创作,“重置”这个词让他感觉到了趣味:虚拟世界只需一个按键就可以重来,但现实中,人们的生活、情感要想重置能否那么简单?
桑吉加给出了一个近乎怀疑和否定的答案。因此,在舞蹈编排上,他设置了很多“破坏性”的设计,舞者会用人声和动作试图寻找一种完整和还原的方式,“但并没办法完整起来。”在演出时,舞台上会配置4台摄像机和多台投影仪,将即时捕捉到的舞者影像现场剪辑,然后投射到10块装置于滑动轨道上的白色屏幕上。屏幕在舞台上起到了分割空间的作用,同时丰富了现场视觉效果。屏幕上的移动影像最后会静止合成一张照片,但要回归到原来照片中舞者的那个舞姿,已是很难的事情。
“这就是重置和寻找的过程。不管是电脑还是其他东西重置,都会有一些遗留或不可恢复,不可能再保留原本的样貌。”桑吉加对早报记者说,《重置》里的情绪因此都是紧张和怀疑,并不轻松。
此次参与表演的11个舞者,有9个新加入舞团,“我需要了解他们,他们也需要了解我的编舞方法。”桑吉加先是给舞者布置了几个作业,将他最喜欢的一篇文章打散,找出300个不重复的字,让舞者按本能反应挑出自己的10个关键词,而后每人再去大街上观察生活且拍照,每天至少5张,拍到后来一个人就有了上百张照片,舞者最后从照片中寻找连接点和主题。“词和照片都是我认识他们的过程。我会借此了解他们对生活的解读、模仿能力以及兴趣爱好。”
在舞蹈动作上,桑吉加则通过工作坊的方式,去试验每位舞者的身体质感及各种可能性。试过之后,桑吉加才能找到适合每个人跳舞的方法。这需要舞者愿意全情投入试验过程,而不只是将几个动作记下来直接搬演上台,“我不希望我们的合作是指定动作的模仿,我们要去‘嗅’身边的元素,将它们收集到作品里。他们每个人都要展示出自己独特的一面。”虽然从往常的合作和作品的最终呈现看,越有经验的成熟舞者站在台上越有一种气场和修养,“但年轻舞者也有自己的朝气,以及和成熟舞者不同的气质,能让我们感觉到不同的惊喜。”
最早扬名国内外的
现代舞者
12岁时,出生于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的桑吉加,因长胳膊长腿的身体优势,被从北京来的舞蹈老师挑选至中央民族大学学民族舞。那里专业化的压腿、拉筋训练以及程式化的表演方式,和桑吉加家乡那种自由自在的藏族民间舞“锅庄”完全不同,也让没有多少舞蹈基础的他吃尽了苦头。
1991年,桑吉加首次见到来京的广州现代舞实验班(国内首个现代舞表演团体)的演出。在此之前,学舞对桑吉加来说纯粹是一种偶然,但直到认识现代舞,桑吉加学舞的兴趣才真正由被动变成主动。在他看来,民族舞有自己的风格和固定套路,但“规矩框架着人”。这样的舞蹈缺少自我,只能让舞者当个模仿者;现代舞则让他看到了随心所欲,以及身体上的解放。“肢体动作是我的语言,当我的语言受局限的时候我还能说什么呢?那就先让语言、身体自由吧,现代舞是允许这样的,你自己去创造自己的语汇。”两年后,还是19岁的桑吉加便加入了广东现代舞团,与师出同门的乔扬、沈伟、金星、邢亮一样成为最早扬名国内外的现代舞者。
2002年,桑吉加递上申请书,希望跟随德国法兰克福芭蕾舞团艺术总监、现代舞界首屈一指的大师威廉·福赛斯学习。最终,桑吉加以与老师即兴互动四小时的方式,成为威廉·福赛斯的入室弟子,赴德接受大师为期一年一对一的指导与培养。
“威廉·福赛斯是位一直在尝试和打破自己经验的编舞家,不喜欢重复自己过往的编舞方法,一直在寻找最新的舞蹈语汇和语言。”桑吉加自称从威廉·福赛斯身上学到最多的东西,和舞蹈无关,也和技巧无关,而是一种“坚持”,“不停地努力,不停地用好奇心来面对自己的作品”。而威廉·福赛斯将桑吉加形容为“未被污染的水”,对此桑吉加朗声大笑说:“大概是因为我好学吧,我那时基本天天泡在教室里,看舞蹈资料和他们以往的作品,用身体来体会他的编舞理念。”
出国前,桑吉加便没想过在国外停留很长时间,跟威廉·福赛斯学习是刚好有这样一个契机,先后跟着老师做了舞者和排练助理,“一年时间不够学,他也希望我留下来做演员,就呆了四年半。他现在60出头,私底下很慈祥,也很好玩。”但桑吉加还是希望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而不是名衔上永远都是威廉·福赛斯的舞者,他希望学舞这么多年的自己能找到一个出口,看看学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用创作来思考,而不是学得不知所云。”当时正好雷动天下希望桑吉加能来创作,他就回来了。回到北京,桑吉加先后为雷动天下编排了《无以名状》(2007年)与《前定的暗色》(2010年),在北京海淀剧院和国家大剧院演出时都爆满。这时的现代舞在北京早已不是洪水猛兽,而是逐渐酝酿出一股自己的气质,成为年轻人的潮流标志。
用抽象思维“阅读”动作
“现在我是否走出自己的路,我自己也说不了。我只是每次都试着去做自己想做的舞蹈。这种创作过程模仿不了任何人,是一个探索的过程,尽可能保持有创作欲望的状态比较好。”在外人看来,桑吉加的舞蹈很注重手部和腰部的自由穿梭与滑行,但在采访时,桑吉加想了好一会还不能总结出自己的舞蹈风格到底是什么。在舞蹈本体上,他说自己并不只是喜欢单纯的肢体动作,而是多元且多面的,包括人的呼吸和声音,都可以用来跳舞,人们日常生活中未经训练的肢体动作,有没有可能成为舞蹈?这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可能性。
从1993年进入广东现代舞团,桑吉加就在舞蹈家曹诚渊的鼓励下边表演边创作,所以后来职业重心转至编舞时,他并不感觉突然,也没感到多少困难。现在,虽然多数时还是以编舞为主,但有机会桑吉加也还是会去跳舞,一头长发和一米八几的高个总十分抢眼。跳舞和编舞会带给他不同的乐趣和感受,“表演别人的作品就要按别人的要求,享受自己作为舞者的部分;编舞会让自己不固定在一件事上,而是要了解很多东西。创作更多是一个学习过程,而这种学习是我非常喜欢的。”编舞的空间因此对他来说还是会比跳舞的空间大。这么多年编舞过来有没有信心不足的时候?他说,“好像还没试过。”
对于观众看不懂现代舞这个“世界性”的问题,桑吉加说:“可能只是观众不愿去欣赏。你说它美吗?美不就好了嘛。或者舞者的身体张力能让观众‘哇’的一声叫出来,感叹身体还可以这样厉害就很足够了。”桑吉加总结出一个经验是,国内观众还是习惯看一个简单的故事,而他自己的创作方法,很多时候是在规避“叙事”,“叙事是舞蹈最弱的一项。即使是传统芭蕾,叙事也并非那么清楚,只是节目单简单地用‘一二三’的方法说了一个故事,然后就有各种单人舞和双人舞。”在他看来,舞蹈作品一旦讲故事,就会变成哑剧,抹去了肢体、力量、节奏等元素,这对舞蹈的魅力会有所伤害。观众需要运用抽象思维和情绪去阅读动作与动作之间的关系,这种阅读习惯需要时间来培养。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现代舞都在规避叙事,“也有故事性很强,或纯肢体、纯抽象、玩意境的作品。”
1998年获美国亚洲文化协会奖学金赴纽约学习编舞时,桑吉加看到一堆烂作品也有想打人的冲动,比如一个舞者花一个小时在台上走动,借着舞蹈的名义并不纯粹做舞蹈,“舞蹈当然有多种形式,他将舞蹈的肢体动作放慢一百倍,一个小时走一步,当然有他背后的理由,可我不喜欢这样的作品。”桑吉加说,自己喜欢一部作品的判断标准,是看编导创作时的“诚实度”,亦即是否诚恳,“能诚恳地做作品已然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