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先是一个非常象汉人的人,因为我也曾经试图让自己“深刻”起来,而去读那些西方当代理论的书,但我终于发现,费了半天劲,得到的只是一些干瘪的概念。读这些书时你必须步步紧跟,象数学解题一样,差了一步,下面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太累了。但当我偶尔读到东方人写的有关东方哲学的书时,我倒觉得舒服得很。这些书一般都不厚,随意翻开一页,读上一小段,我都会有感觉,只觉得书中把我感觉到的东西说的那么清楚。所以我认定,我从里到外是地道的汉人,类属“华人艺术家”。
其次,我是一个与文化处于“别扭”关系的人。我不大时就听说梁漱溟有一句话:“一本书不穷”,这让我一直很崇拜能写书的人。写书是要有文化的,不是谁都能写的。我在北大校园长大,身边的大人都是能写书的人,可我这代人又没有受过什么像样的教育,这让我与文化之间,总有一种进不去又出不来之感,这种尴尬反映在我的艺术中。作品中我爱使用文字,给人浓重的书卷感,这完全是“业余文化爱好者”的表现。我的字与正常文字的功用正相反,是带着病毒的字库,起着阻截思维的作用,属“捣乱”的文字。进不去就嫉妒,就挑衅。这点让有些人看出来了,说我的作品“让知识分子不舒服”。有一天我终于写了一本看起来很象书的书,这书郑重其事的不得了,装得很有文化的样子,但全是错别字。最近我又在用随处可见的“标识”弄一本书,这是一本谁都能读懂的书,这下终于把文化人与文盲拉平了,我觉得这书太好了。
另外,我是一个固执的人,认定了什么事就一门心思往死里做。比如说,我这一代大陆艺术家,最初建立的艺术观是社会主义的,大体上是:艺术源于生活,艺术高于生活,艺术还原于生活。我发现,我走到哪儿也没有离开过这一套艺术观。那些时髦的现代艺术理念,对我是一种思考艺术问题的参照,却很难把已经在头脑中占据主导地位的、“陈旧”的观念挤走。我的本事就是:紧紧抓住时代生活,时代进入现代,我就是一个现代艺术家;时代步入了当代,我就是一个当代艺术家;时代把我抛到国外,我就成了一个国际艺术家。今天的中国是最具试验性的地方,我们活在其中,就应该成为一个最具试验性的艺术家。
其实,自己是什么样的艺术家,是通过回头看自己的作品才知道的,这比别人的评价与自己的解释都要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