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岛渚首部影片《爱与希望的街》海报。
惊闻讣报,日本电影界和文化界多位人士均在第一时间表达了他们对大岛渚这位文化斗士的敬意。曾经执导过《追捕》、《人证》、《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敦煌》等名作的佐藤纯弥导演接受笔者昨天晚间电话采访时平静地说:“大岛君是我们这一代日本影人的骄傲。虽然我们的艺术风格不同,但从年轻时代起我们就一直保持沟通和交流,可以说他的人生是与我并肩而行的。面对电影,我们无怨无悔。大岛君,走好!”由于晚年大岛渚的健康状况一直不佳,佐藤导演觉得人的离去是历史的必然,不必过于悲伤。
比大岛渚年轻一代的“社会文艺派名将”,两次获得东京电影节大奖、《十九岁的地图》、《爱在东京》等的导演柳町光男接受笔者1月15日晚间电话采访时说:“大岛先生给予我们这代电影人启发的,从浅层意义上说是拍摄手法和技术上的新鲜感,但其创作理念深层的独立和批判意识更是难能可贵的。在这样一个特殊时刻如果我说他给我很深影响的话可能会有矫情的嫌疑,其实就是这样!我一直很尊重和敬佩先生,我们在天国再会吧!”
电影《感官世界》海报。
作为日本电影“新浪潮运动”的领军人物,大岛渚从一出场便令日本文化界乃至全社会感到了极大的冲击。1959年以《爱与希望的街》初出茅庐,次年推出《青春残酷物语》和《太阳的墓场》确立了他日本战后“社会写实派”旗手的地位,与筱田正浩、吉田喜重并称“松竹新浪潮”主将。1961年因《日本的夜与雾》被禁,愤而退出松竹映画公司,自立“创造社”,陆续推出《饲育》、《绞刑》、《仪式》等,几乎每部作品都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他的作品以“直露、残暴的表现与毫不留情的批判意识”而受到广泛争议。
1976年执导的日法合拍片《感官世界》既是他个人作品的一座里程碑,也深深地影响了他之后的创作道路。该作品由于过于直白地描写荒淫与腐败,尤其是直露的性场面备受批评,甚至还导致了同名单行本图书《感官世界》因“诲淫诲盗、下流淫秽,违反公序良俗”的罪名受到起诉,长达六年的诉讼最后因“法律保护表现自由”而被宣判无罪。步入中年的大岛渚更加坚定地走“批判现实主义”的路线,纪录片《被遗忘的皇军》使他从一个单纯的电影大导演转型成为反体制文化学者和批评家,享誉海内外。1978年因《爱之亡灵》获得法国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使他成为全亚洲唯一能与黑泽明大师并驾齐驱的著名导演。
“菊花与剑”模式的电影《御法度》海报,描画武士道精神和男人之间的暧昧感情。
由于战后日本社会自上世纪60年代起,经济复苏突飞猛进,国际地位逐渐提高,全社会都洋溢着“重见天日、朝气蓬勃”的态势。但以大岛渚为代表的一代文化人,对急速资本主义化过程中产生的社会问题和对人性的专制产生了强烈的反动,在电影以及文学作品中坚守独立批判的立场,甚至不惜挑战社会道德和法律的底线,用较为鲜烈甚至过激的表现手法宣扬自己的主张,从未妥协。
大岛渚1996年在筹拍《御法度》时突发脑溢血,导致影片的拍摄被迫中止。但他以惊人的毅力抗击病魔,1999年在轮椅上完成了他最后一部大作,除了武田真治、浅野忠信、神田吴诺、的场浩司等当红影星以及著名导演崔洋一加盟外,已经成为当时日本最大热门的导演、以桀骜不驯和反传统著称的北野武更是领衔主演,可谓“群贤毕至”的一出大戏。在次年“第一届文化厅优秀电影奖”授奖仪式上,北野武特意上台致辞,毕恭毕敬地说:“大岛先生传承了日本电影的精髓,我们一辈子也学不完。”大岛渚在台下轮椅上笑着打断他:“喂,你小子这么讲话,很像是送给我的悼词啊!”台下笑声一片。北野武不愧是大牌导演,继续在台上接道:“不不,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因为您要是‘走’的话,我一定作为卫士陪您一起‘走’。”大岛渚坐着轮椅携带这部可谓尽其一生心血的“复活之作”再赴坎城,震惊了世界影坛,各国影人无不被他奋斗不息的精神所感动。2001年法国授予他艺术文化勋章,对他的艺术创作给予最高评价。
(作者系东京独立制片人、作家,感谢石磊女士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