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西安的常住客,待在曲江的人普遍清高,待在粉巷的人普遍疯癫,待在南郊二府庄的人普遍文艺……”这个描述西安各个地方常住客特点的段子,正在微博上被不断转发。而“普遍文艺”,也正是二住客特点的段子,正在微博上被不断转发。而“普遍文艺”,也正是二府庄,这个被称为西安“艺术村”的城中村的侧面写照。
随着二府庄拆迁工程的正式启动,这个以西安艺术院系学生为核心形成的、长达15年的艺术生态圈被彻底打破。学生、老师、做画框的、卖宣纸的、办考前班的、做鸡蛋灌饼的……所有围绕“艺术”进行的生活在一夜间土崩瓦解了,同时瓦解的还有十多年来关于二府庄的各种情结。
关键词:拆迁混乱
墙外废墟墙内校园曾经它们是“一体”
5月26日下午,西安美院两位大四的毕业生李长才、张喆,带着记者登上了美院雕塑馆的坡顶。
“那就是我曾经住过的屋子。”张喆指着对面废墟上还未来得及推倒的一栋小楼。顺着他的手望过去,那是一栋5层小楼,玻璃已然全部破碎,一个个窗口像眼睛一样张望着,空洞洞的毫无生机。
说二府庄要拆迁已经有两年了,但“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开始的。”张喆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一个多月前,在新浪微博上,网友“丸子扰扰”记录了当时的情况:最近得到二府庄拆迁的消息,我们很多在二府庄住过的人都辗转怀念,于是我翻出自己以前写过的那篇关于二府庄的文章,里面说,也许下次我回去的时候,二府庄已经不在了吧,没想到,一语成谶,下次回去的时候,它就真的不在了。今天,有一位同学在那篇日志下留言,二府庄拆迁,始于2012年4月20日。
西安美院的雕塑馆和二府庄仅一墙之隔,放眼望去,一边是尘土飞扬的拆迁工地,一边是石榴花开得正艳的美院校园。“现在看着一边喧嚣,一边安静,但实际上在很多美院学生的心里,二府庄和美院曾经就是一体的。”李长才看着吊车巨大的吊臂砸向他曾经住过的小屋,陷入对四年生活的回忆中。
关键词:出租画室
1997年房租20元美院一半学生租住过
在西安,一共有4个叫“二府庄”的地方,作为“艺术村”的二府庄位于城南,含光路南段西侧,相传明代曾有两位官员在此建庄园,因而得名。因和西安美院天然的地理亲近性,二府庄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西安艺术院系学生的聚集地。
据西安美院国画系研三的学生冯颖娜回忆,1996年,西安美院搬到现在的位置后,学生们开始进驻二府庄,“我的同学们可以算是二府庄的第一批常住客。”当时,美院有个南门可以直通二府庄。后来南门封了,“不过我们还是经常走南门的,”李长才故作神秘,“翻过去,哈哈”。
“1997年时,每家顶多只有2层楼,一间屋子每月才20块钱。”冯颖娜回忆。而在拆迁前,张喆和李长才租住的院子有5层楼,房价已经涨到了每月200元,30平方米。“是我们催生了二府庄盖高楼。”冯颖娜笑着说。
在二府庄常住的学生主要来自西安美院和石油大学,“还有一些其他学校艺术专业的学生图个氛围也过来住。”张喆介绍,美院有50%以上的学生都在二府庄住过,“都搬出去,剩下的那个学生就可以住单间了,就看谁能熬到最后”。
在外租房住,除了和其他高校学生共有的一些原因,比如想拥有独立的私人空间、谈恋爱了等等,更重要的是,需要一个地方画画,“这也使得二府庄区别于其他高校附近的城中村。”李长才说,“大家口中的‘艺术村’就这样形成了”。
至于为何更多的学生选择了二府庄,而没有选择毗邻的罗家寨等城中村,西安美院国画系正读研的女生洪铭道出了其中原委,“二府庄的住户除了学生,就是在附近做小生意的,而且往往是一个院子住的都是认识的同学,我们女生,住着相对安全些。”而张喆说,不仅是学生,现在美院的年轻教师也基本都在二府庄租过房子做画室。
于是乎,搞画画的、玩摇滚的、做摄影的,大小不一的考前辅导班……以及为这些“艺术”创作提供生活服务的各行各业,卖宣纸颜料的、卖烤肉的、开澡堂的……以不同的姿态在这里铺展开,二府庄成为了西安的“艺术村”。
关键词:瓦解迷茫
大杂院承载梦想生态圈是艺术土壤
二府庄的推倒,也是一个艺术生态圈的完全瓦解。这几乎是曾在二府庄居住过的学生和老师们的共识。
“也许这是告诉我们要面对现实吧。”望着房屋倒塌时扬起的烟尘,李长才有些激动,“城中村的生活条件大家都是知道的,并不像有些传言中说的那样,房东们把房子都建成适合做画室的样子,应该说是我们这些艺术专业的学生为了生存适应着、创造着条件”。李长才说,“恰恰是这样的生活,就已经不仅是生活本身,更是给艺术创作提供了源泉。”
董钧毕业于西安美院的摄影专业,目前做导演,在圈子算是有点名气,“说二府庄承载了艺术生们的梦想,有点大了,但二府庄就是个小社会,我们在这个圈落里,尝试着做一些事情。”
上大学时,从2001年开始,董钧和几个同学成立了“六合艺术公社”,用办考前辅导班得来的资金租了二府庄一个有3层楼的院子,一楼全部做展厅,二楼、三楼几个人分了做工作室。除了办各种展,还放电影,吸引了一大批学生。
后来,因为资金的问题,“六合艺术公社”被迫解散。
现在回过头来看,董钧认为,正是二府庄这样的艺术圈落给他们实践艺术想法提供了条件,而拆迁后的二府庄可能再难形成那样一种特殊的氛围,“以前很多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楼上可能就是卖颜料的,很方便。最重要的一点是,艺术专业的学习需要沟通、交流,大杂院提供了这样的便利条件。”
关键词:搬迁寻找
未来:新的艺术圈落又在何方
实际上,二府庄形成的艺术圈落在拆迁前就已经开始瓦解了。很多裱画、做画框的商贩搬去了罗家寨,各种大小不一的考前辅导班散布在其他的村子里。“艺术生在经济上比较薄弱一些,还要形成这样一个圈子,这是二府庄现象存在的两个先决条件,而拆迁后,两个条件全不存在了。”对未来的安排,EM7店主唐明说时代发生了变化,以前的学生们谈的更多的是如果成为画家,如果能出名,而现在的学生更多的看重的是“利”,后来发展为音乐沙龙的EM7,原本就不怎么挣钱,已经不再适应现在的条件,他不准备再开音像店,而选择找个工作按部就班地上班。
张喆和李长才,已经在终南山脚下新租了工作室,“未来的二府庄将建成住宅小区,单元房的格局提供不了大杂院式的生活气息,圈子氛围改变了,来源于生活滋养的艺术必然也会发生改变,以后的美院以及其他艺术院系学生们的生活会怎样,都还是未知的。”
关键词:青春梦想
追忆:各种回忆各种激情各种痛
自二府庄正式开始拆迁后,新浪微博上,来自不同地方的,还在读的,已经毕了业的,甚至远在国外的,曾经的常住客们,也开始追忆他们记忆中的那些
与二府庄有关的情结。
周小美滴:最近经常绕道去二府庄,每一次都减速,每一次都想下车走走,每一次都没鼓起勇气。
洪铭:那里记录着一切关于我们青春的日子,好像是带着某种使命,我也没有回去的勇气,你知道对于那种非常特别、非常珍贵的东西,我们往往不敢去完全占有,宁愿保持着某种距离,那时的我们,真好!
李亦燃:想买张机票,飞回西安,二府庄要拆了,我没忍住眼泪。这是青春的地方,长安城的画家、诗人,玩摇滚的,美院学生,混子,酒鬼,无照小商小贩汇集的地方,藏龙卧虎……
脂肪肝张胖子:别了,我们的二府庄。当熏肉大饼、烤肉、臭豆腐、串串、EM7已成为历史。这个地方,承载着多少美院人的梦想。
焦和陆设计-焦耳胡射:“我租的那间房,大概10平方不到,有一个窗户一个门,没有阳光,地铺、CD、画架、一盆败谢的菊……后来买了房,又大又亮堂,却总想起二府庄,我租的那间房,大概10平方不到。”这是我们写给二府庄的歌。之前每次唱都是喝得醉眼朦胧,二府庄已经变成了一个垃圾堆,晚上回来异常清醒地难过。
刘芬芬:出国在外,依然经常想起二府庄里的各种好吃的,烤鱿鱼、烤面筋、砂锅、炒米以及我跟老公常去的那家过桥米线。我离开二府庄很久以后,依然很想念那里夜晚的空气,充满了涮菜烤肉和臭豆腐的味道。
“EM7”音乐旅途结束
二府庄住过的艺术学生们,还有个共同的情结,就是“脂肪肝张胖子”提到的“EM7”。这是一家以售卖音像制品为主的店,店主唐明告诉记者,随着二府庄的拆迁,EM7正式结束整整十年的音乐旅途。十年中,学生们一茬接一茬地来了,又走了,唯一不变的就是EM7。而唐明自己的人生,在十年中“从一个不断换工作漂泊无定的人,到恋爱、结婚、生子安顿下来,也发生了彻底改变”。
在开音像店的过程中,唐明发现自己店里经常放的音乐,后来隔壁房东家的女儿也会唱了。还有的房东跟学生们学起了雕塑……“和其他城中村一样,二府庄有着自己不光鲜的那一面,也可以说,艺术学生们的存在调和了城中村固有的气氛。”让我们EM7碟店见何理曾经的EM7碟店在二府庄繁华路段,存活了十多年了,以经营国外电子音像产品为主,种类多,乡村、爵士、布鲁斯、流行、摇滚,一应俱全。
那曾是我们与朋友相聚的地点之一。作为据点,它符合以下条件:1.热闹,有免费的音乐听。2.大家都熟悉、很方便。3.来去自如。也是必然,把EM7作为据点,它最大的好处在于,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绝不会产生聚会后一大堆的残羹剩饭抑或是鸡飞蛋打的不良后果。那个友谊的游击战打的之舒服,自然不是随便哪个有女主人的朋友家做据点可以比拟的。在电话中,每每有朋友因找不到合适相聚的地点,总会习惯性地停顿一下,然后语词清晰地说,要么就EM7店吧,见了再说。每当此时,店主唐明,大家的朋友,边给顾客从货架上拿碟,边扭过身来,对谈笑风生、乌烟瘴气的我们说,交友不慎呐!你们这帮孙子,EM7迟早要被你们给废了。
有时候,我怀疑,EM7就是在这种喧闹中混出恶名的。在西安摇滚圈年轻一拨的,提起EM7十个至少有七八个都知道。甚至,我听说有朋友从北京来西安,第一站就是二府庄EM7碟店。嘿!真是牛大了。当然了,从经营的角度考虑,与之合伙的表弟兼营庞龙、周杰伦、芙蓉姐夫的歌,像一碗河南的糊辣汤。
自然,我们选择把EM7作为据点,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不用我们勾引,就会有操各种口音、各种肤色和发型的姑娘以消费者的身份到店引,就会有操各种口音、各种肤色和发型的姑娘以消费者的身份到店里。我们往往会以聊音乐为突破口,自自然然地与女孩们展开交往。当然了,在唐明店中,陕西口音的女孩我们是轻易不招惹的,倒不是害怕遇见地头蛇,而是不等咱勾引,陕西的女孩多半就流露出一副看透我们的流氓本质与死不松口的保守架势,相对而言,南方女孩在西安上学、上班的,来店里或路过或消费的,多半都小巧动人,碰见我们这些陌生人也不嘀咕,依然地自然放松。
把EM7做据点,酒是少不了的。夏天的时候,一张桌子,街对面的一把烤肉、若干啤酒,这就算开始了。开始是两三个人,谈谈心、开开玩笑,讲讲段子、聊一些全国各地音乐上的事情。后来在EM7店门口路过的只要认识的都加入了进来,这样,就成了一个即时开放的露天party,男男女女,怎么热闹怎么来。醉酒之后多半会闹事,朋友间,朋友与陌生人间,由此可见,酒真不是个东西。
唐明每天都有小呷几口的癖好,喝着喝着一高兴就会喝高,唐明喝高了也不闹事,就是有酒后送朋友CD的恶习,算的是一笔“友谊的糊涂账”。甲喜欢这张CD,拿去。乙喜欢那张CD,拿去。朋友之间绝对不谈钱。而等第二天酒醒之后总是对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发誓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生意人,以后再也不如此鲁莽。
这些年,全国各地到处打击非法音像制品,西安也是一样。作为非正规渠道的电子产品,EM7的存活已经很难了。随着二府庄的拆迁,EM7已经不存在了。我们这个据点没有了。
没有了就没有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这以后怎么样我们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