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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文化正处于一个多重进路的路口,这是因为中国经济、社会正处于一个多重进路的路口。正如马克思晚年和恩格斯郑重指出的那样:过去的手法,过去的方式已经不再有用了。如此,马克思的亲密战友伯恩施坦创立了修正主义。时代的新课题,或用我们现在几乎滥用的词,新“挑战”,不断地、不得不修正着过去的理论和实践。中国80年代末和90年代对伯恩施坦的着重翻译和介绍,就是一个极受马克思主义影响的大国根据时代需要的长久反思。
中国经济的减少依靠出口,不得不扩大内需和提高服务业在经济总产值中的比例,将扩大中产阶级的权益,根本上改变中国的社会形态。这样,我们的社会中思想的独立性和重要性将很大地增加。从事精神生产的艺术家和理论家们的世界将很大程度的扩展,艺术家和理论家的工作将深化和广度化。他们将在新的语言场中表现和阐释一个正在更新的世界。
在新的深度和广度的要求下,中国的语言或美学前卫艺术就是一个越来越急迫和无法绕开的领域,一个必须严肃面对的领域。我们始终知道,语言永远不会处于封闭状态,它和历史一样,从不完成而永远处于运动和变化发展之中。
中国在极大地汲取美国当代知识和艺术的同时,也逐渐地准备与美国进行未来的精神竞争。这是日益明显的事实。所以,对美国当代知识和艺术的观察始终特别重要。
作为中国抽象艺术重要参考值项的美国新抽象,与美国社会变化紧紧相连(这是它最重要的原动力),依托美国思想理论界的阐释,表现出独有的,迷人的巨大活力。它曾研究过塞尚的平面和浅平面观念,毕卡索和勃拉克的立体主义,格林伯格的系统现代性的抽象表现主义,斯泰拉的物化的极少主义,同时汲取了沃荷尔的超明亮的美国色彩系统。它与抽象表现主义和其它前辈构成了复杂的关系和区别性的距离。特别是美国的抽象画家们,大多不遗余力地强调他们的实践不是抽象。“我一点儿不觉得我的作品是抽象的;我总是概略(diagrammatic)这个词来取代抽象这两个字。”(彼得-哈雷)diagrammatic还有图形的意思。这是由于美国今日的抽象艺术家们并没有自身的兴趣像康定斯基那样,与具象、再现艺术对抗而创立抽象艺术,这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也无法像抽象表现主义的英雄们将抽象推向前所未有的广度和高度。他们后工业社会的语境的不同造成他们的挑战的不同。他们不可能像德-库宁那样申明:“维特根斯坦是我的精神之父。”他们酷爱的是福柯、波德里亚、巴特……他们的艺术实践是与富有前卫思想观念、注重语言的具象画家一样,将现实世界制作成凝练的语言符号。巴尔扎克在小说《幻灭》中借书中人物之口说:“先生,什么是艺术?还不是经过凝练的自然!”只是抽象画家们根据自己的个性和意志,采用了抽象的绘画语言。而且,他们的“自然”,与巴尔扎克时代的亦大不相同,大部分已经是人类改造或再造的第二自然,也就是说,画家的符号是符号的符号!
中国抽象艺术经过诀澜社、吴大羽、赵无极、吴冠中的抽象美到达极多主义,以致再前出到还非常不完整的意派。这里,极多主义以冥想、修行式的日常创作行为强调作品之外的行为和心境的精神过程,造成了“无止境的表现性”这样一个观念。这是中国式的连接无限的艺术方法论。我非常喜欢这一方法论。但是,这里存在一个极为危险的方面,对图像外的过程和精神的过分强调,会瓦解图像绘画性因素本身的丰富性和多变性,而且绘画语言本身的非封闭性,及时、即时对社会变化的反应性,其建构过程的永不止息,使画家们必然像美国新抽象艺术家们一样,借助于符号学的涵指系统的分析而创造今日的视觉神话。
画家们对自身的媒介的爱好是不可遏止的。托尼-克拉格总是称自己是雕塑家而非艺术家就是强调对自己创作媒介的推崇。在意派名称的讨论中,画家谭平提出象派,也是这个意思。“澄怀味象”,“含道映物”,“经营位置”。绘画性因素是不可磨灭的。而且会随时代变化而新生。符号学是极好的方法论和助力。今天的抽象艺术家们,是后工业和信息社会的符号制作者!
高名潞先生主持的极有意义的现代性与抽象讨论中(不知为什么没有继续),举出富春山居图的可向左右两方无限延长的例子。这近似于罗兰-巴特的“无限的文本.。”但是,富春山居图本身又是一幅经营位置的极为完整的图像。这样的悖论是中国抽象艺术的巨大活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