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美国《时代》杂志11月下旬美国版和12月首期欧洲版的封面专题中,驻巴黎主力记者唐莫里森撰文评论当今法国的文化现状,标题为《法国文化之死》,引起法国舆论界一片哗然。文章引用法国评论家阿兰哥曼(AlainQuemin)的话称:“上世纪四五十代,法国毫无疑问是世界艺术之都,那些渴望出人头地的艺术青年全都慕名而来,而如今,他们纷纷拥向了纽约。”尽管法国政府殚精竭虑地以补助、配额和减税的形式扶植文化,这个曾经诞生过无数大师级人物、引得举世称羡的国度,如今文化影响力正日渐式微。或许,美国人太夸张了法国文化的处境,或者,法国文化真到了这种让人尴尬的地步。这不禁让我联想到我在法国亲历过的经历。
2002年的时候,我随中国美术理论家赴欧考察团访问欧洲,曾在巴黎考察过。那时就对法国文化的处境有过相当担忧。我们去林风眠和徐悲鸿留过学的国立巴黎美术学院参观。在那里,我们看到这所有着数百年悠久历史的美术学院到处都是精美绝伦的文艺复兴样式的石雕。那些古典石头建筑以其精美的装饰和严谨的结构让人慨叹。而这些一两百年前派人去意大利临仿来的许多石雕,更把这所古老的艺术学院点缀得古意盎然。就是它那道石头的大门(过去的大门),你看看那整饬严谨的方托圆柱结合的结构,那门上龛洞中嵌着的精美人体石雕,那已有些风化的斑驳的石头,它们都在向你述说着前辈们技艺的精湛,从艺的严谨和她的令人敬畏的灿烂历史。我们去参观了学院的阶梯教室,那圆拱的屋顶上竟绘满了精彩的五彩斑斓的天顶画,亦如我们在凡尔赛宫所看到的天顶画一般……但与这种古典的学院氛围形成对比的是,今天这所学院的学生似乎也在从事“当代艺术”的创作。一些我们可以在幼儿园和小学低年级学生随手涂鸦那儿看到的“作品”在其学生作品展上展出。当然,更多的作品是“装置”,即把各种材料及现成品拼置堆砌在现场,一如一位中国去留学的学生花费巨资的脚手架搭成的巨型装置。而另一位我知道的中国学生慕名留学该校却因无法学习而愤然转校……难道那么精彩的欧洲文艺传统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法国的这种追逐美国艺术的倾向是受到法国政府鼓励的。法囯文化部长马尔罗就是推波助澜者!甚至他们的总统蓬皮杜也是颠覆自己文化的魁首。在以其名字命名的蓬皮杜中心,我就亲眼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艺术”。例如一间40来平米的展厅,从上到下四面八方全蒙着一层粗糙发臭的包装布,其他则什么都没有,这也是艺术?我愕然忧然慨然……
前述阿兰哥曼所称之“上世纪四五十代,法国毫无疑问是世界艺术之都”,那是在美国“当代艺术”策划之前。去看看河清先生著的《艺术的阴谋》一书吧。河清先生把因二战而财大气粗又几无历史可言的美国政府如何策划,以其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及后来的劳申柏们的装置艺术去彻底颠覆欧洲艺术以确立“美国艺术”(后称“当代艺术”)的过程描述得真实具体惊心动魄。美国人在欧洲推行其“当代艺术”之手段与今天在中国推行同样的东西之情景如拷贝般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今天到中国来折腾的除了美国人,还要加上一度加盟的欧洲人!
──现在好了,策划成功的美国人开始嘲弄上了当的欧洲同党了!死心塌地去追随去模仿美国艺术已四五十年的法国人,把自己的文化和传统甩在大西洋里去。结果,自己的东西丟掉了,外来的东西又全是模仿,骄傲的法国人还骄傲得起来吗?上次去卢浮宫,其接待我们的会说英语的馆长不与我们说英语而要求用法语对话,这是法国人自信自傲的普遍现象,卢浮宫的馆长当然更有骄傲的资本。但当一国的艺术界屈服于本来不算啥的粗野的东西以为“进步”以为“先进”时,今天的法国人除了被嘲笑,还能说什么呢?策划成功的美国人当然该笑!而对法国来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倒是朱德群与赵无极这两位获法兰西学院艺术院终身院士称号的华裔画家,以其带有东方意味的抽象艺术为其支撑着国家艺术的门面。
如果说足以代表西方文化之骄傲的法国文化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那么,有着五千年让人自豪的悠久文明,又正在经历与法国四五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当代艺术”历程的东方的中国,从政府官员到普通国民不应当从中警惕自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