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莫言。中新社发廖攀摄
中新网北京4月2日电(记者张中江)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著名作家莫言,2日在中澳文学论坛上谈到了自己获奖后的生活。面对外界的质疑,他认为“写作也是一种发声”,自己盼望重新返回书桌,安静写作。
在今日的论坛上,莫言等中方作家与库切等澳大利亚作家展开对话。当天下午的日程安排为“诺贝尔文学奖及其意义”,由莫言与库切两位诺奖得主发表演讲并回答提问。
莫言:不把中国当代作家当人看,稍显过分
莫言未曾发言先“诉苦”:“如果让我自己选择,我绝对不会选择与诺贝尔文学奖有关的题目”。
他在演讲中表示,诺贝尔文学奖在世界是个话题,在中国尤其是个话题。印象中,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起,每年到了九月底、十月初,媒体就要炒作一番,后来渐渐成了闹剧,成了声讨中国作家的由头,“无论怎么回答都会挨骂”,“谁如果敢来回答有关诺贝尔文学奖的问题,谁就是十足的傻瓜。”
莫言说,鲁迅拒绝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事,几乎就是一条抽打当代中国作家的鞭子。但“把鲁迅等人捧为神明,不把中国当代作家当人看,似乎也稍显过分”。“无论怎么说,最近30多年来,中国作家还是在努力创造,创造的成果也是丰硕的。而这些创造的源动力,也不是诺贝尔文学奖。”
他认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奖项,可以推动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文学向前。文学发展最根本的动力是人类追求光明、惧怕黑暗的本性使然,是人类认识自我、表现自我的愿望使然。从这个意义讲,文学的发展繁荣与文学奖没有任何关系。而要想写出好的作品,首先就应该把文学奖忘掉,如果一心想着文学奖,把得奖当做写作的动力,甚至去揣度评委的口味,并试图改变自己的风格,这样的努力多半是南辕北辙。
诺奖让莫言不胜其烦曾公开称跟谁有仇就说谁能获奖
尽管作家不能为获奖而写作,莫言也坦言,诺贝尔文学奖的存在和影响,是不容置疑的。最早知道这个奖项时,自己还是个初学写作者,感觉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的演讲,让自己跟诺奖产生了联系,“大江健三郎在中国的数次演讲中都提到了诺贝尔文学奖,他认为我是有资格获奖的中国作家之一。我想这也是媒体经常把我和诺贝尔文学奖捆绑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这让莫言不胜其烦。“以至于我曾公开表示,如果你跟哪个作家有仇:你就造个谣言,说他是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在中国,一旦被封为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你的苦日子就来了。如果你想表达对某个问题的看法,你要小心,有人会批评你是用这样的方式吸引瑞典学院的注意。”总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其实,瑞典学院的十几位评委,哪有闲空来关心这样的问题呢?一个真正的作家,又有谁在写作的时候想着瑞典学院呢。”
“厨师做菜是要考虑食客的口味,但也有一些厨师,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烹调,你爱吃就吃,不爱吃就算了。作家更应该如此,不考虑文学奖评委,不考虑翻译家,甚至不考虑读者,有这样的态度,写出好作品的几率就会大大提高。”莫言如此做比喻。
称曾误解诺贝尔文学奖文学才是根本衡量准则
莫言表示,自己曾经对诺贝尔文学奖抱有几丝幻想,但最近几年心中想的是“这件事跟我,仿佛是擦肩而过的两颗行星,已经是渐行渐远了。”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心中也有一个诺贝尔“潜规则”,知道自己不符合。
“这也是我获奖后引发争议的重要原因。可见,包括我自己在内,对诺贝尔文学奖都曾有严重误解。”莫言说。
莫言认为,诺贝尔文学奖首先是文学奖,然后才是其他。它最根本的衡量准则是文学,然后才可能是其他的东西。这个奖项最根本的意义是它的文学意义,而不是其他。在瑞典领奖的十几天里,通过与瑞典学院的院士以及瑞典各界的广泛接触,自己深刻认识到:瑞典学院从来就是把作家的文学成就当成最重要的标志。有关诺贝尔文学奖的诸多传言,基本上是一厢情愿的虚构。
回应质疑:获奖不用承担更多社会责任写作也是一种发声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该扮演怎样的角色?莫言表示,这在中国尤其是个问题。是否要改变自己一贯的行事风格,这也是个问题,甚至是个难题。
他透露,自己获奖后,有些亲戚朋友来找自己帮忙给孩子找工作或者打官司,还有些素不相识的人写信或者上门借钱。还有一些人希望自己用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身份发言,借以改变社会上存在的种种弊端。这些基本上是两难选择,帮了他们势必会影响其他人。
“莫言”这两个字,也曾让他饱受争议。身为政协委员的莫言,在两会期间表现也遭遇一些批评声音。莫言说,“我当然也可以发声,但如果我处处摆出一副诺奖的嘴脸,别人即便不厌恶,我自己也会感到害臊。而且写作也是一种发声,甚至是更重要的发声。文章改变不了的现实,难道简单说两句话就能改变么?”
莫言说:“我想从法理上讲,无论获得什么奖,也没改变你的公民身份。你的奖金,也不是从纳税人那里来的。因此,你就没有承担更多社会责任的义务。当然,如果你乐意利用那点虚名,为社会做一点有益的事,自然也是好事。但你如果不乐意做,似乎也没有犯下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行。”
莫言坦言,自己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结帮拉伙,一结帮拉伙,就要搞党同伐异,一党同伐异,就必须违背良知。“我认为作家最好的状态就是独往独来。只有独往独来,才有可能冷眼旁观;只有冷眼旁观,才有可能洞察世态人情;只有洞察世态人情,才有可能创造出好的小说或者别的艺术作品。”
他同时表示,作家从来就不是别样的人物,把作家的地位抬得太高是对作家的伤害。其实,在中国,作家的高尚地位,基本是某些作家的自大幻想。作家转行做政治家,也是一种选择。但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兴趣。
“我只想安静写点东西,当然,我也会悄悄做一些有益于社会但与写作无关的事。不管我配不配,我确实是一个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应该尽快回到书桌前,写出好的作品。我认为这是一个作家对社会最好的发言,最好的回报。”他说。
在演讲结尾,莫言展现了他一贯的幽默,“再过六个月,新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就会出炉,到那个时候,估计就没人理我了。我期待着。”
莫言称十次活动最多答应一次“大家最好不要邀请我”
在领奖回国后沉寂一段时间后,莫言出席了几次颁奖活动,曝光率有所增加。当天的互动环节,针对“活动越来越多会不会影响内心的宁静?”的问题,莫言表示自己经常是身不由己。
他无奈地说:“今天这个活动我愿意来吗?我也不愿意来。今天这个演讲,讲这个题目,我愿意讲吗?我根本不愿意讲。不讲心里也对不起你们,不来好像也对不起澳洲的同行。所以,这样一种无奈,大家能够理解。我什么活动都不想参加,我就想在家呆着,回高密老家去。但是没有办法,我希望大家最好不要邀请我,无论多么光彩的事儿我不参加。希望借媒体向社会呼吁一下:第一不要邀请我,第二不要到我们老家去。大家各干各的,然后,我用我的新作来回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