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高龄的孔老先生周末常到潘家园摆摊,把字铺在地上,任由行人观赏
导读:在潘家园,有专门承接书写楷、行、草、隶、篆书等作品,还拥有了自己工作室——鲁墨缘斋的谢周明先生;有坚持画虾、致力于弘扬齐白石文化的郭岚先生;有活跃在电视荧幕上,却一直在潘家园坚持画画的范国望先生;有从抄写毛主席语录而开始走书法道路并以之为主业的朱国林先生……这些人,来自全国各地,有放弃原本光鲜工作的,有退休的,有自由自业者……在这些勇敢的坚守者中最令我为之动容的要数年过七十,依旧在潘家园门口摆摊卖画的孔庆福老先生,以及“弃医从文”,带着5000块钱携妻北上潘家园的向胜军先生。他们的故事,很平凡,却很动人。
大门外的孔庆福:“我要活到老,写到老”
六十八岁闯进潘家园
在潘家园旧货市场西门前,过一个红绿灯,大概100米处,七十高龄的孔老先生和他的太太,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蹲坐在两个小板凳上,旁边放着一装字的小袋儿,地面上平铺着八九张大小不一的书法作品,占了大概有10平方米左右的地方。每一张作品的四个角都用从路边捡来还粘着泥土的小石头压着,有些可能因为时间长久了都已破损。每当有人路过,低头看这些字的时候,两位老人的目光瞬间闪闪发亮,吃力地缓缓站起,迎向客人。他们时而艰难地弯下腰为客人取字,介绍每一幅字的含义;时而又迈着沉重的步伐追随客人的脚步,在自己的摊位前来回走动,等客人一走,两位老人又缓缓坐下,目光瞬间被夺去了光彩。
“小姑娘,这张你要的话便宜点卖给你,80?50?(四尺),这张你要的话也可以便宜点,150(六尺)……”孔老先生的作品并不贵,一张四尺的一般80元,六尺的120元到150元之间。有一套装裱过的对联,三张,两张两尺的,一张六尺的,一共500元。大多数字画都是没装裱过的。
孔先生自称是孔子第七十三世孙,1943年生于徐州,1967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学院。他说自己幼承家学,先随父亲开蒙临帖,后拜书法名家为师,得魏晋汉唐书家要旨;行追二王(王羲之、王献之),草宗张怀,五十年来临池不辍。在书法的道路上,孔先生说自己从没中断过,手中的笔从未真正放下过。
先生退休之后就来到北京,在潘家园路边摆摊卖字已有两年的时间了,两个月前也把老伴接到了北京。他说:“老伴辛苦了大半辈子,来北京之后生活好点了就把她一起接来了,现在在分钟寺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2000元(一个月),有卫生间,有热水,可以洗澡,很方便。”先生淡然而又满足地说道。“下雨了就在地上铺上塑料袋,被晒了,就戴顶草帽”。
“我与潘家园的周末时光”
孔老先生人很朴实,也很健谈,没有半点倚老卖老,更没有什么架子,操着一口典型的山东方言:
“为什么不在里面租个摊位或者租一间店呢?”
“我到潘家园的时间是不固定的,什么时候想来了就来,一般就周末来。”
“那您周一到周五在做什么呢?”
“上班。受雇于一家书画院。”
“上班应该很累了,为何周末还要坚持来潘家园呢?”
“潘家园是一个艺术市场,这里不仅是买方市场,也是我们写字人的一个窗口,通过潘家园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你,找到你。”
……
孔先生说周末要是天气允许的话就会到潘家园来摆摊,把自己平日里写好的字拿过来铺在地上任由行人观赏,能卖多少算多少,不强求。“我家也算是书香门第,教了一辈子的书,退休了,就想重新拿起那支笔,练练,写写。我的先辈都是很优秀的文化人,我也要把这一传统继承下来,发扬光大。”
后记:周末,来潘家园的人比平时多很多,所以会有城管巡逻,门口卖水的人就像和城管玩“躲猫猫”,这边藏藏,那边躲躲。孔老先生和孔太太索性就把摊位摆在距潘家园书画市场远点的地方。孔老先生对笔者说道:“孩子们都过得挺好的,有在北京机关当干部的,有在内蒙古开公司的……来这儿卖字是我自己的意愿,能让自己开心。”
做一件事不难,但是坚持做一件事就不易了。即使只是马路边地摊上的一小块水泥地,至少也是他梦想的阵地。孔庆福先生就是那样一位常年坚守自己梦想阵地的人。
在潘家园,他不是最有名气的,他的作品也不是最优秀的,但他对于艺术、对于梦想的坚守,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却能让人为之动容。他用一支笔、一张纸、一小块地,书写着与潘家园的情缘。
大门里的向胜军:“歪门邪道”的书法
辍学、弃医从书法
在潘家园市场书画大棚的南端,有一位用左手写字的、30多岁的年轻人吸引了笔者的注意。他叫向胜军,1980年出生于湖北荆州,自幼在祖父的言传身教下对书法十分感兴趣。
向先生说,他八岁开始学习书法,临摹欧颜米蔡黄,在临摹过程中潜心研习,在继承中创新。他没有钟情于某一体,而是融各体于一体,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体。十几岁的时候,他开始大胆尝试左手创作,并发现用左手写比用右手有灵感,于是一直用左手写了十年,后来又开始左右手同时创作。在潘家园,向先生卖的就是有自己独特风格的左手创作的书法。
向先生说自己并不是个按传统常理出牌的人,青年时期淘气叛逆,高中没念完就辍学回家,之后便跟随祖父学习中医,“因为年轻气盛,好动,坐不住,经常在自己家的中药铺学了几天就出去找朋友玩去了,玩了几天又回来接着学。断断续续,在中医道路上行走了近十年,要是能坚持下来,现在在中医界可能也混得不错。”退学之后的十年,向先生除了学习行医,也没忘热爱的书法。从22岁到27岁五年间,他都在家乡办书法学习班,教授小孩学习书法。“那时候白天在中医铺跟爷爷学中医,晚上7点开始给小孩上课。”这样的生活忙碌又充实,看似已经很完美了。可是向先生说自己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28岁那年,祖父去世了,他就把药铺给盘出去了,拿到了两万多块钱,花了一大半,最后带着5000块钱和女友北上。
兜兜撞撞寻根潘家园
刚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向先生在琉璃厂附近的地下室租了间4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只容得下一张床,“白天就把床当做书桌,在上面写字,晚上又变回了睡觉的床。”从2009年上半年开始,他就在琉璃厂开始摆摊卖字。后来听说有个潘家园,就火速开始了在潘家园的日子。
“现在是周末才来,以前在二楼的时候每天都来的。以前一天的摊位费是100元,现在下面,一个月就周末来,8天2000多元。刚来的时候市场好,字又卖得便宜,一张才几块钱,一天能卖出去很多,每天要写很多,地下室的光线又不太好,眼睛受不了,而且吃饭也不规律,有一顿没一顿的。当初和老婆还没结婚,她当时大学刚毕业,在吉林实习,知道我要做这个之后,二话不说就辞掉工作来帮我。”
不久,一位来自山西的老板到潘家园书画廊逛的时候发现了向先生的书法,经过几次聊天之后,他决定聘请向先生到自己的公司专门创作书法。“他是我在潘家园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当时我老婆正好怀孕,我们住的地方又很冷,一个晚上的暖气费要三四十元,我们都不敢开。他看到我的处境之后就劝我先去山西他公司,为我提供好点的生活条件,让我老婆到那儿把孩子生下。于是我们暂时离开潘家园去了山西。半年之后,孩子生下来不久,我们就又回到北京了,因为还是放不下潘家园。”
“看破、放心、自得”
回到北京之后,向先生又一头扎进了潘家园。因为经济条件稍微宽裕了些,又有了孩子,所以租了个大点的房子。这两年多来向先生的生意挺好的,作品也得到了越来越多顾客的认同。
向先生坦言:“我的书法风格在传统书法家眼里是歪门邪道,是不入流的。也常有人会问我这是什么体,写的是什么,接受度也不是很高。”被问及为何如此艰难还要坚持原创,向先生简短而有力地回答道:“艰辛但却有幸福。”值得注意的是,不同的内容在向先生笔下会呈现出不同的形体,比如在他的书法摊位上,我们可以看到“海纳百川”、“宁静致远”、“天道酬勤”等,每一幅作品给人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并不是固定某一形体。向先生说:“每一幅作品都表达一种意境、一种思想。比如‘宁静致远’,我想表达的就是天真、浪漫、自由,所以最后呈现出来的就是一种飘逸的形体。”向先生告诉笔者,他认为得笔法不如得形体,得形体不如得气象,得气象不如得灵魂,“正所谓兵无常势,字无常体,落笔之前,要胸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大气魄,这样去创作,才能让人眼前一亮。任何事物都应当随时代的发展变化而不断创新发展,笔墨也应如此,只有这样,艺术之花才能芬芳四溢。”
别看现在向先生的作品风格趋向成熟,他也能如此淡然地谈论自己的追求和坚持,但这一切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当年在阴冷的不足4平方米的地下室,他每天十几个小时不停地写了撕、撕了写,100张纸,最后能完整写成的只有60张,而能让自己稍微满意的却只有10张。特别是在最初自己的风格还没定型,还在尝试阶段的时候,有时为了一个字的创作就要耗费一个月的时间,冥思苦想,以至于现在还年纪轻轻的向先生两鬓却早已斑白。可是即使当初再苦再难,向先生依然坚持自己,他说“看破、放心、自得”是他对自己最大的安慰和鼓励,即便是现在,他依然坚持一个人要做到佛心、道骨、儒表。
后记:“心若在,梦就在”。在潘家园,或许应该说“梦若在,心就在”。潘家园的这些坚守者就是最执着的追梦人,而潘家园就是他们梦想的家园。他们年复一年地用心守候,不论有多艰辛,不论有多煎熬,他们都一如既往地坚持,从不轻言放弃。
文并摄/实习记者林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