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图(局部)安徽博物院藏
潘明月杜峥艳
顾飚,1963年生于江苏无锡,江苏省工艺美术名人、高级工艺美术师。1980年进入无锡泥人研究所,先后拜周金根、王国栋二师学习泥人创作,后又成为首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柳家奎先生入室弟子。1987年考入镇江师专美术系,接受系统的专业训练。
他从艺30多年,既完成了院校美术专业的系统学习,又接受了惠山泥人民间艺术创作技艺的严格训练,成功完成了当代艺术观念和传统民间艺术的融合蜕变,成为一名涉足城市空间艺术、博物馆艺术品,近年又注重架上艺术创作领域的当代艺术家。
顾飚生性淡泊,自许半隐居而不逐名利,没有太多光环。但他随性而动,散而不懒,潜心创作,善思务实,作品不俗。上世纪80年代后期积极参加艺术展,其间总有奖项获得。上世纪90年代起侧重于城市公共艺术的创作,在城市公共空间的创作领域成绩斐然,建成了80多座城市景观雕塑。2005年起又涉足博物馆艺术品方面的创作,有数百套主题作品被收藏。一套百件泥人代表作《百年百福—无锡阿福》亮相2010年上海世博会,展出月余,得到广泛好评。
得知无锡雕塑家顾飚的汉白玉石雕《嘻—百年百福—小眯嘻》在刚刚落幕的中央电视台雕塑大赛上荣获佳作奖,我们萌生了寻访他的想法。顾飚的工作室坐落在无锡青山公园自然生态环境极好的半山腰中,树丛中自然散落、布置着10多件他的雕塑作品。他说,这是与园方共同构建文化公益项目的序幕。
顾飚是个话语不多、嗓音不亮、随和谦恭的中年艺术家。在他中年行动迟缓的表面下,有着敏锐的艺术洞察力和日趋成熟的艺术思想。透过他的作品,我们能感受到作者激情四射的艺术创造力。说起自己的作品,他谦虚地将之称为“跨界的实践”。
而我们看到的是成绩和成果:
顾飚用泥在创作。他的百件泥人作品《百年百福-无锡阿福》系列,入选“2010上海世博会——中华艺术·国家大师艺术珍品荟展”专题项目,亮相世博会,在世博文化中心展出一月有余。《百年百福—记忆系列》最近又获得了中国工艺美术学会颁发的银奖。南京博物院、山西博物院、安徽博物院、甘肃博物院及远在新疆伊犁的汉家公主博物馆等数十家博物馆,都藏有并永久陈列他的百余套泥人主题作品。说起这些成绩他念念不忘王永庆老师和喻湘莲老师对他的帮助。
顾飚用紫砂在创作。紫砂作为一种为人钟爱的艺术媒介,当然也被信手拈来为他所用。《罗汉系列》整体风格鲜明,每件作品又各赋人物个性。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柳成荫评价他,得到了柳家奎先生的真气,品味到了柳先生作品的神韵,更难能可贵的是还能区别于老师的风格。《百年百福—百福和合壶》,历时3年七易其稿创作完成。得了“百花杯”中国工艺精品奖的紫砂壶,是一件既满足壶的功能,又充分体现惠山泥人捏塑技艺,还成功提炼无锡阿福元素并与之完美结合的艺术品。
顾飚用石材在创作。在城市公共艺术创作中,他动辄使用上百吨石料。《百年百福—小眯嘻》系列的选材,用他的话说,真是千里寻它百回。他尝试运用自己有条件使用的所有材料,最后才确定用汉白玉作为它的媒介。这套作品得到了美术界和工艺美术界的共同肯定。《嘻—百年百福—小眯嘻》获得了中央电视台雕塑大赛佳作奖,中国工艺美术协会颁给他“百花杯”中国工艺美术精品奖银奖。
顾飚用青铜在创作。他同许多雕塑家一样特别钟情于青铜材质。二三十年前,铸成青铜的作品就频频获奖:《欢乐柱》获得首届中国青铜艺术节优秀奖,还有《孕育》、《鸽子》、《双鸽》、《竹林七贤》等均有奖项,不胜枚举。近来《顾毓琇》、《王选》、《王昆仑》等一批人物雕像也得到了专家及他们的家属的一致好评。
顾飚用综合材料在创作。当初柳先生“观你气质可向城市空间发展”的导向,使他努力学习和涉足创作了大量的城市公共艺术品。这是他最大一部分的艺术成果。铜铁石砖木陶复合材料,被他用穿插融合粘贴镶嵌等手法运用起来,成就了一座座城市雕塑,多年以来已累计完成了80多座城市雕塑。上世纪90年代初,大红的《帆影翩翩》得到了毛主席儿媳、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席邵华将军的极大赞赏,并借此创作了一些摄影作品。《运河文脉》得到了住建部城雕委的认可,获得“2008年度优秀城市雕塑建设项目”优秀奖。
世博会后,顾飚的作品像一阵旋风,引起了多方关注,一时邀展不断,短短一年多时间,在上海、南京、东莞等几个城市作了巡展。媒体争相报道,无锡电视台每周话题栏目也做了专题访谈。一时热闹纷纷,有的媒体还将他封为“新惠山泥人代表人”。
静心而论,我们看到顾飚艺术成果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来自业内的一些质疑:用石陶金属等其他材料做的阿福还是惠山泥人么?这样的创作是否影响了惠山泥人艺术的纯粹性,特别在大力提倡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当下,是否有逆势而行的嫌疑呢?
面对我们的提问,顾飚用他特有的淡定语调说:“泥人是一种遍布世界各个角落的民间艺术品种,但我们一般不会把惠山泥人、凤翔泥人、天津泥人、阳江泥人等各具特色的泥人混淆起来。为什么同是泥做的,却能区分开来呢?在过去流通不畅、加工手段都极其原始的时代,泥是一种极易成型又唾手可得的材料。我们的先人很自然选择它,作为表达、传递和获取意愿的媒介,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些特定的地域面貌,这就是风格,这就是艺术形式。所以,艺术形式才是本源,形式语言才是精髓!剪了辫子,西装革履游走于世界各地的,难道就不是中国人了?”
他还说,自己初入道时,每每言及中国民间艺术如何如何,后来降以谈谈惠山泥人的风格云云。步入中年后,仅敢努力于研究无锡阿福这一类作品,致力于发掘无锡阿福的艺术元素,并用提炼的语汇,唱响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歌,让无锡阿福活在当代!
与顾飚交流,我们发现他的思维逻辑性不很强,是跳跃式的,这像极了他的创作状态。我们希望读到他的思想、读懂他的艺术观念,了解这些年来他创作的理论支撑。他笑称自己不是理论家,没有系统的观念,只有一些自己的点滴想法。于是我们翻开了他随意涂写在小纸片上的些许文字,一窥他的想法:
应当摈弃工匠思维模式——石匠、铜匠、木匠等等,以材料限定人的创作。要像艺术家一样创作,把材料看做是表达创作思想的一种语汇选择而已,变以物限人为以人控物。对材料的选择就是跨界创作的简单起步。
跨界思维的价值在于,让原本好像毫不相干的元素、领域、材质等等碰撞融合,擦出灵感的火花和奇妙的创意。
坐而论道易,找到出路难。以传统文化之叶,障当下生存发展之目,想找到出路则难上难。要在做不成文化和不做文化之间闯出一条路来,就个人的探索而言,跨界是很好的途径。
当代传统工艺领域的艺术家们,肩负着两大使命,传承保护与继承发扬。
传承与继承的根本区别在于,学术支撑下的封闭与开放。前者是封闭式的,它努力将传统工艺以尽量避免时代印记的方式保存下来,点点滴滴原汁原味地收藏到活态历史和博物馆中去,它主观上是反现代性而更趋于学术性的;后者是开放式的,它主动吸纳时代气息,将非物质的传统技艺融合其中,随时代大势而动,将之外化为一种充满传统气息的“新”内涵作品的创作方式。
众多低档材质民间传统工艺美术行业进入两难境地:做文化,努力将传统做到极致,却为材质所累,鲜有藏者,终将成为无米之炊,做不成文化;当今盛世,民力雄厚,信息穿越,无所不求其极致,若要顺应当下,必要在材、艺、工上做新的探索,这又难逃不做文化的质疑。
守望有时候是懒惰的借口,很多时候,借口恰恰远多于真正的苦修。今日,传统工艺的从业者们,如借守望而不思进取、提高自身素质,必被淘汰。你不恋时代,时代如何爱你?
守望者即便是涸辙之鲋,也会亡在喝彩中;创新者即便是被褐怀玉,必将忙碌在质疑里。要把根扎在传统的土壤中,更要把枝条努力升向更高更阔的空间中,不要借口守候传统而自缚手脚,这是一条很重要的、低材质民间工艺行业的复兴之路。
剪了辫子,西装革履游走于世界各地的,难道就不是中国人了?
传统应该是新生的营养地,而不能是枷锁,否则,传统将成绝地死地。
清空自己,成为水吧,随形而行,柔而不弱,涓涓汤汤,时而为汽,时而为冰,最终却千年不变,浩浩荡荡,由古及今,进而奔向无垠的未来。
读着顾飚“想法”的片言只语,我们基本梳理出了他的创作脉络:
顾飚崇尚跨界艺术实践,涉足领域广泛,并能熟练运用泥、紫砂、石材、金属等材质进行创作。穿梭于不同的艺术领域时,顾飚善于将多种艺术形式融合在一起,包括在材料、观念、手法上的“混搭”,使其达到互相补充、互相联系、互相影响的作用,嫁接后成为更加独特的奇葩,并赋予自己独特的思想和对艺术的理解,最终产生奇思妙想的独特效果。
顾飚在求变,在艺术创作范畴里求变,也在市场出路上求变,它是自我发掘、发现的过程,特别是将各种材质引入无锡阿福的创作,没有模式也还不系统,只有未知的可能性在等待他。顾飚尝试着以惠山泥人的形式美元素,创作出适合于当代生活语境的新作品。从传统的惠山泥人艺术形式中出走,在超出惯常经验的边界,寻求艺术家个人方式表达他的文化认知,是他艺术创作的最大特点。
采访结束前,我们也明确道出了我们的担忧:都说术有专攻,你这样跳来跨去玩着各种材料手法和观念,会不会用心不专,精力分散,最终无法更上一层楼?
“不会!”顾飚一改迟缓的笑呵呵状态,坚定地说:“还是以《小眯嘻》为例,我只是提炼了无锡阿福原有的团块结构和喜气内涵,利用汉白玉材质的温润质感,将人触觉感受的心理体验,引入到审美经验中来而已。其实我并没有跨出太远,还是用手上的雕塑刀在说话。借用东莞巡展时,著名策展人吴沫的前言——我顾得上多少,又飙得到哪里?”
其实顾飚的跨界创意只是把不靠谱的想法做成靠谱的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