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强荣归上海,算起来应该好几回了,但比较起前面要不像个节庆烟花设计师、要不像个策展人等的回归方式,日前以纯粹艺术家身份办个展《九级浪》才算是最炫。“九”在中文里象征数量大、顶级,相对的蔡的艺术行为也是“无限级”的。
我认为,蔡国强可算是一个“节庆式艺术家”,他也以奥运会庆典烟花设计师等多个身份佐证了这一点,其作品常常以“城市造景”为出发点,也确实因为这个特点备受城市主政者、艺术主事者青睐,让他周游世界发挥舞台美术专业特长和发扬“敢说敢做”特色,成为各处城市绚烂一景。我敢断言,如果蔡国强愿意坚持在国内发展“艺术事业”,这些年“燃放烟花”运动若不是在环保主题下急转直下,他的烟花节目完全有机会像张艺谋的“印象系列”那样,在全国上下多处“开花”,为全国人民的“艺术世俗生活”做出特色贡献。
蔡国强敢说,在艺术界是有点榜样形象的。比如,“艺术可以乱搞”就是比较著名的一句,甚至,有些著名话语还有点政治旨意,比如他曾说当年某政治人物“就是最著名的艺术家”。这些话犹如农民初进城,敢说,但是显粗。可是,艺术界就是怪,这样反而出奇制胜,符合形势需要。我认为这也是蔡式言论和艺术的思维和生产策略。大家想想,这些年全世界暴恐、污染、病乱、灾祸频频,“视觉景象”的制造是不是恰好与“蔡式造景”最匹配?或者反过来说,“蔡式造景”是不是只要一句“我的艺术是现实转换”论就能自然成篇?
果其然也,蔡国强本次上海之行,又是这套逻辑、策略的再证。比如,那一船简单的出自“玩具工人”之手的动物玩具,就被他说成反映了黄浦江浮猪事件,整个展览也被说成是“环保主题”。而在我看来,这样的作品(包括流程策划)无非想重现、模仿、复制去年庞大的“小黄鸭”造景效果罢了,而这样的招数是国内无数城市想反复复制却欲达不能的。现在,很多艺术家想靠体量的大和外表的炫来证实什么,但事实上并不是什么都按艺术家心想的实现——而现实也应该有促使艺术家反思、反省的机制。
比方说,一路铺垫下来,恰恰到为展览制造吸引眼球效应的“白日焰火”环节,蔡国强本次展览的“环保主题”就经受了现实的质疑。据各路消息,火药爆破,造成了现场周围严重的声、烟、灰污染,受到了部分市民的质疑和抗议,不少不知情的市民被吓得报警,以为发生爆炸或者恐怖袭击。离得远点的,比如见多识广的果壳视频编辑也“真是想不明白干这种事为什么不算危害公共安全”,连周易专家都来八卦是“凶卦之象”,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说“正应了那句话:搞当代艺术就是不环保”。这一系列质疑,应该说反映了部分“民众的呼声”,正应了其中一句:某些人,似乎一旦贴上了“艺术”或者“艺术家”的标签,法律就变得无可奈何,唯有一声叹息。确实,也许有的艺术家已经走到了“无限级”的权力顶端。
当然,有人或可反过来质疑:部分市民不懂艺术;这是道德绑架;综合素质低。于是,这又成为部分艺术家“乱搞”的理由:我的出格表演正是为了向民众普及艺术,提高他们的素质。但是,在我看来,暂且将说不清理还乱的“艺术”、“当代艺术”放下不议——比如这个焰火就拉来传统“水墨”、人类“情感”说事,民众权益受犯,就要行使抗议的权利,这不正是现代社会应然的公民素质吗?那些住在周边、特别是爆破风口下的居民,其权利难道不是实实在在的?无论尔后当事单位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如何发表声明公关,强调本次创作得到了公安、消防及环保局的审批与认可,并以图表、图片表明所用产品均符合环保标准,但在禁放烟花爆竹的高标准和政策背景下,质疑这样的火药爆破难道仅仅是道德绑架吗?或者,就算依着道德背景,绚烂七彩的焰火刚过的第二天,街上很多报纸的封面是“8月3日-9日,鲁甸地震七日”,内中还有很多埃博拉悲情报道,如此对比,且想想某汽车品牌砸在这个8分钟“焰火节”上的巨额赞助费,你难道还要让我的感情级别是“讨喜”吗?
或者有人还怀疑这是“中外有别”,其实,蔡国强在巴黎“聚众做爱”的项目,同样有市民反对、抗议。就在爆“白日焰火”的这档时间,媒体就报道蔡国强在美国阿斯彭美术博物馆的作品涉嫌“虐龟”,已有当地400市民签名抗议。也就是说,若再回到“公安、消防及环保局的审批”、“政府支持”这个环节,我们反而真正看到了“中外有别”:在国外,很多公共艺术项目的实施,常常要通过广泛咨询、告知环节,经过议会讨论、投票的决策环节,涉及环境问题的,还经由环评组织——必定是第三方的——研写报告环节,等等这一系列严谨的“民主程序”之后,才能正式面对公众。蔡国强在国内所获得的“审批、认可、支持”呢?
蔡国强的焰火环节,命名不知道是否借用了近期那部获奖电影《白日焰火》。在这部电影中,那位警察的表现虽然有点歪歪的,但电影的放焰火环节却是个传递了正能量的出彩结局。
总之,从结局讲,就算仅从专业角度,以刚刚在上海发生的福喜食品集团制造的“吃怕”为对照,蔡国强此次“折腾上海”(蔡语),我的最低观感起码是:看腻。艺术家敢说,也许很难管得着,但敢做,结果却是要经受现实考验的。我希望在“无限级蔡”的榜样之下,艺术家们多想想艺术各个层面的“有限”和“奉献”的问题——既然艺术是为建设这个世界的“秩序”而不是“乱序”而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