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山水画在南北朝时期从人物画中脱离出来后,经过历代大师的创造和改进,已经成为美术世界中一个颇为独特的画种。同样是山水,西方的风景画注重写生、纪实,是风景的再现,中国山水画则不同,它是风景的记忆、生命的再现、精神的弘扬,其中始终保持着一种“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然而,当代中国山水画却多是模仿而缺乏想象,光有“克隆”而缺乏发现,照搬照抄的多、发明创造的少。当代中国山水画究竟应该如何创新、如何发展?第128期“岭南大讲坛文化论坛”上,广东省美协主席、广东画院院长许钦松结合山水画的历史和自己创作的体会针对这一问题提出自己的思考。他指出自古以来中国山水画就有作为精神载体的要求,在新时期,岭南画派亟需提出新的理论主张,他个人尝试从版面中汲取某些经验和技法。针对中国山水画的发展方向,他认为,相对于回归传统,把现代审美精神融入中国画对于当代山水画而言更为重要。
山水画自古以来就作为精神载体
最早的山水画仅仅是作为人物画的背景出现,直到隋唐以后才开始独立。到五代、北宋时期,山水画达到了最辉煌、最成熟和最有影响力的时期,以李成、董源为代表树立了当时山水画的标杆。在王维提出“画道之中,水墨为上”理论以后,加上宋初在对唐代300年发展的反思基础上将儒家与新理学结合出现新儒家后,出现了以一种“荒寒”的状态和潮流,喜欢透过冬天的氛围去表达各种景物。从宋代开始画家们开始注重群体意识,并开始有了画院体制,朝廷开始向所有画家们推崇这种美学思想,表现在当时山水画之中,便有了典雅、大气、正气、浩然之气等特质,这些都表达了那个时期的民族意识。
实际上,自宋代宗炳提出山水画“可望、可游、可居”理论开始,把山水画作为承载人类物质和精神要求的载体的思想对中国山水画的影响颇为深远。从五代到宋代期间的很多画作都承载了中国人的文化精神,南宋时期由于国家处于分裂状态,画家们开始转向对自然的关怀,“河山”“江山”表达的是民族的概念,画家通过祖国“河山”的自然寄托某种情思。
直到元代,画家开始在群体意识出现瓦解,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并出现逃逸思想,自我情感的抒发超过了宋代以来对技法的重视,个性的张扬成为主流。但中国画在清代却越来越走进“死胡同”,整体发展脉络都在沿着小景、小趣、小情调方向发展。清代后期,社会风气越来越萎缩,画家跟朝廷、社会状态一样没有创造性,体现在画作上便是一种淡、柔、阴、静的状态,没有张扬的力量。
岭南画派亟须提出新的理论主张
20世纪开始,随着国民革命、新文化运动的兴起,西方民主、自由的思想开始引入国内,岭南画派也提出“中西融合、关注现实、注重写生”以此来推动中国画的发展。可以说,在清后期中国画走到“末路”的时候提出这样的理论对中国画的发展路径作用非常大。在从当初的“个性”理论到如今被全国美术界所“共有”的发展过程中,岭南画派反而被“掩盖”了,如何在新时期高扬其革新的精神旗帜、提出新的理论主张也是摆在广东美术理论界的一个重要课题。
关于中国山水画创新和发展的思考,我认为版画和国画是“双胞胎”,像《芥子园画谱》就是由国画家用毛笔画出造型交给画工,然后按照用笔的关系把它刻印出来的。版画和国画之间在精神内涵和审美上有着某种内在关系,并不是隔离开来的。如果学习过书法的人就更清楚,我们经常拿碑帖把书法刻在石头上面,然后拓下来,作为拓片,这种书法很拙、很厚重,中国画在审美上把拙、厚重摆在很高的位置。所以,无论是用刀去刻也好、毛笔去画也好,其实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中国画的线条要有内涵,要守得住,不能浮、飘,在这种角度上讲,版画中的某些技巧和精神可供当代画家思想和借鉴。
现代审美精神比回归传统更重要
对于人和自然的关系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过研究,可谓是个永恒的课题,但宗炳“可居、可望、可游”的观点深究下来实际上还是人为主体意识。在我的山水画里,自然被放置在至高无上的地位,其实当人进入到太空来看地球时,便超脱了人的本身,当人变成“旁观者”来看人和自然的关系时,自然是值得敬畏、可望不可及的。所以,在我的画中,没有人。不要去干扰原本自然的东西,人只能站在某一个角度来观赏、崇拜自然,这便是我找到的一个当代山水画发展的最重要思想。
我有很浓烈的“地平线情结”,其实当眼睛的视觉跟地平线一致时,它变成了一条线,但如果你在高空中,便会发现原来地平线后面是如此广阔的地带。古人讲构图,强调视觉上的“三远”――平远、高远、深远。谢永年先生说我的画多了“两远”――广远和阔远,就是因为视觉打开了。视觉的开阔也让我对笔墨的理解加深了一步,我提出“大笔墨”的概念,注重山岭起伏变化整条线的气势、流向、变化。此外,我也花了很长时间去探索“灰色地带”,变化的烟、雾、云恰恰为这个地带找到一种语言,它们可以把“灰色”表现得更深透,这是古人没有的。这十几年来,中国山水画界开始注重对传统的回归,的确我们要回归,但与此同时也出现了另一个问题――我们如何把现代人的审美精神融入中国画中?学习传统是必要的,但在此基础上的创新并推动中国山水画向前走,这对于当代中国山水画而言才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