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夫
2005年,55岁的胡德夫出了自己平生的第一张专辑《匆匆》,满头的白发告诉人们,这位歌坛新人一定有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上世纪70年代台湾民歌运动,奠定了后来台湾流行音乐甚至整个大陆流行音乐的基调,胡德夫就是这场民歌运动的重要人物之一,作为卑南族歌手,胡德夫在当时更大的兴趣不是唱歌,而是参与到更多社会活动和民主运动之中,一直为台湾少数民族争取权益,直到录制《匆匆》。单纯从流行音乐这个角度来讲,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台湾流行音乐历史里又不能少了他这个名字。
《匆匆》给当时的歌坛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也像一幅幅田园风景画,赢得了很多听众。2006年,胡德夫第一次来到北京,在一个叫“愚公移山”的酒吧里唱了一次,当时台下有几十个观众,在这次演出之后,大陆的听众开始慢慢熟悉了他的歌声。今年9月8日,胡德夫在北京的壹空间LiveHouse演唱,不大的演出空间挤进来400多人,还有100多人等在门外。胡德夫说:“本来想能有几十个人一起来交流一下,听一下新专辑,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交流变成了很正式的演唱会。
从上一张专辑《匆匆》到最新专辑《大武山蓝调》,胡德夫的名字总是若即若离地出现在媒体上。本来,一位被自己雪藏了几十年的歌手,借着复出可以再度辉煌一下。但胡德夫在接受采访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6年在音乐上其实蛮荒芜的。”
演出有很多,胡德夫指的“荒芜”,是说他并没有创作新的作品,而是把精力放在他的家乡青少年身上,让那些离开家乡到台北这样大城市生活的孩子适应生存。
“我11岁就从大武山到了台北,我一直都在台北,渐渐地看到很多部落的孩子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他们都转到了大都市里读书,很多人一下适应不了大都市的生活,甚至很多大学生也适应不了,退学回去的也很多。从我的时代到现在,知识人口也在渐渐增加,来到都市的孩子也多了。偏远地区的孩子小时候对都市了解很少,他们也向往想要来到都市里观光,来看一看。我想要做一点事,比如他们可以在三年级来一次,六年级来一次,毕业的时候再来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让他们看的。希望他们在小的时候可以来看、来认识这个地方,而不是在山谷里去猜想都市是什么。一个是了他们的心愿,一个是让他们住正式的酒店,让他们知道心里想象的大饭店是这个样子。我们会给他们一个场所,让他们展示给大家他们喜欢的东西,他们会什么。然后我们会把这些东西整理好,等他们再大一点,六年级或者毕业典礼再回来的时候,看看他们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喜欢美术的孩子可能对音乐也感兴趣了,在这个过程中也许会碰撞出火花。台湾都是升学主义,很多博士、硕士生都没有工作,我们的孩子是不是要走这样的路,或者毕业后去做公务员?我想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希望他们无论工作或者读书,心里有一个准备,不会一到了大城市就迷惘、懵懂,因为适应不了而迷失,或者是经历很多困顿和挫折。我自己也经历过这个阶段,初中、高中在一个教会学校读书,在一个被保护起来的城堡里生活,但离开学校就不知道往哪里走了。这件事我们已经做了六七年了,让来自比较偏远地区的孩子参与,我们会去呼吁社会关注一些快要被裁掉的学校。我到了今天的年纪,比起唱歌或者其他的什么,做造福下一代孩子的事,此生无憾。”
2007年5月22日,胡德夫在北京大学举办演唱会——“唱自己的歌”
也就是在从事社会公益事务之余,胡德夫去了一趟美国,这次美国之行,促成了他的第二张唱片《大武山蓝调》。这张唱片的诞生方式也很不同,完全是他跟美国的音乐家们即兴唱出来的。
2010年底,胡德夫去美国,想接触一下美国的根源音乐,年轻时他在酒吧、咖啡厅驻唱时唱过很多美国的灵歌和布鲁斯歌曲,他一直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和当年影响过他的那些音乐氛围有一个接触。布鲁斯音乐代表着一种精神,简单的曲式在反复诉说内心的故事。他说:“布鲁斯的唱法也是我们祖先交流时的唱法。比如客人来访,坐在家里的第一件事不是喝茶、喝酒、吃饭,而是双方把心情告诉对方。甚至两个人都不需要讲话,请一个朋友来当中间人,看我们两个是不是要互相搭话,我们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去会友、访友、表达。”
胡德夫通过美国的民歌、布鲁斯、灵歌发现,这些歌曲里表达出的精神和他们的民族交流方式很像,于是他去了美国的新奥尔良、孟菲斯,做一次音乐灵魂的交流之旅。一个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录音师,录音师又给他介绍了很多黑人乐手,这些乐手曾经跟很多大牌歌星合作过。胡德夫找出一些他当年唱过的黑人歌曲,告诉他们他当年为什么会选择这些歌,然后和这些乐手一起表演,录音师把这些歌曲录下来,他也把自己的歌曲拿出来演唱,告诉他们为什么会写这样的歌,然后乐手们开始把各种乐器加入进去,就这样,十几天下来,他们录下了很多歌曲。胡德夫是想把这次音乐之旅的成果作为一次朝圣的经历留下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从以前了解的歌里面再醒过来一次,再次清楚地知道我们连接到了这个东西,这是这张专辑的主要产生过程。它和之前的《匆匆》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不是《匆匆》的延续。”
谈到这次交流,胡德夫说:“我在出发的时候告诉美国的那个录音师,我希望见到一些朋友,大家可以一起谈音乐,互相用音乐去倾诉,就像我的同胞之间用的那种方式。无论我们去哪里都会喜欢先用歌来接触,我去不同的部落也是这样的,他们回应我的方式也是一样的。到了美国也是一样,用这样的精神去交流,我得到的东西是真的。大家研究音乐的那种心情和专注,不是那种在街上或者PUB里面遇到就随便聊起来侃起来的那种,而是我们见过面,交换过心意。他们也尊重你,不会太逾越你的主题、旋律和精神。他们只是在那里默默地做,给我很好的回应,所以你在这张专辑里可以感受到互相的回应是对的。”
《大武山蓝调》听起来就像一次聚会时的即兴表演,真实且震撼。一个来自偏远山区的人,曾经的民歌运动的骨干,突然掉转了他的音乐方向,用音乐在不同种族之间寻找到了共同的精神家园。
(实习生宋诗婷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