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一位学书法的朋友在讨论时,突发奇想的谈到了“心法”的问题。说到“心法”,古来有之。儒教讲“格物、致知、正心。”大书家柳公权曾讲过:“心正则笔正。”明代的项穆也从正心以便正笔,最终达到高妙化境的“心学”历程。“书法乃传心也”。佛家讲无论修行什么,最先修的都是心,最难修的也是心。要求在日常生活中保持一种超脱的心灵境界。书法史上曾有“禅味书法”的盛行。“心斋”、“素心”、“坐忘”、和“忘我”等主张以达到天然一片一派“空”、“寂”的禅家气象的境界。佛陀说:“人的生命,只在一个呼吸间。”生命如此短促,我们应该善待自己,认真思索活着的意义。生命不是用来寻找答案,也不是用来解决问题的,它是用来愉快地生活。道家讲究的“乾坤”、“阴阳”、“道法自然”与书法讲究的“刚柔”“动静”是异曲同工的。自老子开山以来,宁心息虑、返璞归真而至大道之法多矣!然而皆不少一静字。静有两端,一无一有,有则俗,无则仙,仙者贤也,悟生死,明得失,合大道,同宇宙。中国历史上儒、释、道三家对于“心法”的论述可以说是枚不胜举。
纵观中国的书画史,名家辈出,珍品、精品如烟似海。但凡能得到后世所珍重并奉为书画瑰宝者,其作者无不是融物我于一,“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者。怎样才能“师”并且“得”呢?最重要的就是把我造化和心源中美的精髓;美的形象和意态先储存起来,然后随机将储于头脑中的造化与心源中美的精髓,通过点画而体现于外的,这其中能动的艺术酝酿、提炼、概括与制作的“良苦用心”,那是真得需要我们非用“心”去下大气力认真体味才能感悟出来的。我们每个人来到世上,大都把生活得愉快、美满、充实、潇洒,当做终身不懈追求的目标。而学习书法,也正是应运而成了很大一批人想达到如此人生佳境的最佳选择!为之乐此不彼,终生不渝啊!我认为:人在生活中是否幸福、快乐、成功?其实,在很大程度上由“心灵”决定的,由“心灵”的修炼程度决定的。要想享受真正的成功与恒久的快乐,就要重视修“心”。学习书法,本身也就是用笔法在修练“心法”。书法是我们中华传统文化的指纹,它通过线条的跳跃飞动,表现出一种心灵的修复和生命的重塑,籍以来荡涤我们的心灵。这就是它高妙的心性价值。也正是古往今来历经多少朝代,中国的书法仍能长久不衰且日趋兴旺发达的根底所在。
“书为心画”,通常我们讲学习书法的基本条件有二:第一个层面是学习的环境要“静”;学习的人的“心”要静。这里最重要的是“心境”要“静”。这样“境由心生”,心静了,环境自然也就好了。第二个层面就是用你的“心”,在习字过程中去逐步慢慢的追寻古人的“心”。你的“心”沉浸和游弋在字海之中,但能否和古人相通?则取决于你本身的天赋和你的“心”能否勤奋感悟。不能相通,说明你的“心”没有动。只有“心”动了,动不是蠢蠢欲动,而是实实在在的用“心”、用“力”、用头脑指挥手中的“笔”,在纸与墨的交融里去力争相通。日复一日,循序渐进,你必有相通的一刻。只有相通了,才能学到古人书法的精髓。方可“笔笔有来由”,“字字有出处”。经过长期的和古人先贤的“心心相通”,血肉交融,笔浸墨淫,你的一笔一划,都有着古人先贤的气味,甚至一举一动,都会晃动着古人先贤的影子了。这方达到了第一步,也就是表层的“心法”。深层的“心法”呢?就是有了表层的“心法”这个“字内功”做基础,再加上“心灵”的文化底蕴修为这个“字外功”二者有机的结合后,你学的字的结构、笔法、章法、墨法等等,都需要能够从古人的影子里再跳出来。脱胎和重塑一个“自我”,重建一种“自我风格”。用自己的“心”去营造自己的一个书法新天地。要达到体会古人的心境且与之相通,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的人甚至终其一生也未能求的相通。“心”的历练和修为,我认为是能否跳出古人先贤影子的关键所在。佛家讲修佛修心有个“渐修顿悟”的过程。我觉得,用在书法学习“心法”的历练和修为上,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书法的临习与创作,在心态上都是要求“凝神静气”的。讲求凝神,则会神完气足。凝神是一种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书法精品也正是在这种入神状态下才创作出来的。只有用“心法”凝了神,作品才会传神;凝神是创作心灵出神入化所臻达之境。只有如此,书作方能有一种妙合自然、浑然天成的“气韵”。
在我们学习书法的“渐修”过程中,首要的是“心境改善”。只要我们放下压力,开拓心灵空间;放下烦恼,调节心态;放下自卑,相信自己;放下懒惰,不懈努力;放下消极,打败忧郁;放下抱怨,努力耕耘;放下犹豫,立即行动;放下狭隘,远离偏见,心胸开阔。你的书法学习就会随着“心境”的改善而逐步达到“顿悟”,得到明显的进步;你的“心法”也就会日臻完善。我们欣赏和选择某位大家的书法,去临他的帖子,学他的书风,从艺术心理学角度去模仿吸收而后融会贯通,成为自己的风格。那就是说:我们用“心”去欣赏了,用“心”去选择了,且又用“心”去临习效仿了。这其中不乏含有深刻的“心法”历练和人格的修炼。学习书法而历练性格,进而表现个性;学习书法,用古人的书法体式,陶冶自己的气度。利用书法艺术,通过“心法”历练来达成我们人格的完善。这正是“书法之道”本自天地之心,源于自然宇宙之道本源的体现。书法之所以能表现和完善人生,是通过线条墨韵的生命化、人生化的形态而表现,点线是“形”,意象属“神”,形神共同构成“意境”,而充斥和流淌着人的情思。我们学习书法和创作的过程,归根结底就是一种由形入神,由物会心,由景至境,由情到灵,由物知天,由天而悟的心灵感悟和生命超越的过程。愿我们每个喜欢书法、学习书法和创作书法的人,都能在人生的历程中,从持之以恒的不懈努力中,使人格、生命、精神、境界、心灵都得到升华!
附:书法与写心(刘长春)
古人论书,特重技法。一个“八永”涵盖万字,让人煞费多少苦心且不说。比如“锥画沙”、“印印泥”、“屋漏痕”、“折钗股”、“壁坼缝”等等,渐悟、顿悟,又印证着多少古人长年累月的体会与心得。然而,古人更重书品,挥毫落墨,留在纸上的形态、模样、气韵、品质才是最重要的事实,或云“书法之精义”(陆维钊语)。汉代的杨雄体会得最早,说是“书,心画也”,就如心电图显示的运行曲线一样,有什么样的心灵、心思、心路,就有什么样的书作。一千个人,写一千颗心,心比天空、比海洋更广阔,所以“奇怪生矣”,或遒媚、或雅健、或飘逸、或古淡、或秀润……使书法艺术不断地走向丰富、充实和多彩。
但是,杨雄还有一句话:“君子小人见矣”,却说得不好,陷入了非此即彼的思维狭路。沿着这条思路说过类似的话的人,历史上还真不少。宋代的朱长文说到颜真卿的字:“其发于笔翰,则刚毅雄恃,体严法备,如忠臣之士,正色立朝,临大节而不可夺也。杨子云以书为心画,于鲁公信也。”书如其人,不错;但书不如其人的,也不是个例。张瑞图之字力矫柔媚之风,气骨强健,无论如何,我们无法想象他却是一个曲意献媚之人。前些年,我在一次展览上看到秦桧的跋尾书,那正是气宇轩昂,刚劲有力,可是谁又能说他是个刚直之士呢?书如其人,一如“云是天空的云”;书非其人,也如天会变脸,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晴朗,还要刮风、打雷、飘雪。
千年以来,提到书法,世人皆说“二王”(王羲之、王献之)。王羲之有“书圣”之称,王献之则意在超越其父“故当不同”,要在一座高峰面前树立起另一座高峰。学者趋之若鹜,然学二王者易得秀美、易得精致、易得典雅,却难得晋人的风致与萧散。何谓萧散?存心有意无意之妙,微云淡河汉;应世不即不离之法,疏雨滴梧桐。如清风,如烟霞,如幽林曲涧,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不惊惶、不急迫、不做作、不拘束、不讨巧、不浮躁,放放松松,坦坦荡荡,一任自然而然,只写自己内心的一段情愫,却无秋毫俗气。黄庭坚曾说惟俗不可医,又说“不趋时低昂,故能如此。”王右军写毕《兰亭集序》两年后辞官归隐,飘然于烟波江上;王大令“高迈不羁,虽闲居终日,容止不怠,风流为一时之冠”。此等怀抱古人有之,功夫只在字外。回视今日书坛,熙熙攘攘,皆为名利而来,也就更难体会二王的境界了。书法作为线条的时空交叉的纸上艺术,它固然是技巧的表现,却更是人文精神的折射。重读古典,我们需要“汉唐气象”、“魏晋风度”,而流行书风徒具“视觉冲击力”的形式化倾向,追求险、怪、狂、骇,装腔作势,出其不意,消解的正是书法内涵中的人文精神和文化积淀。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颗心,而且“是被判定要自由的”。(萨特语)所以,我说,书法是一种写心的艺术。人间的好书,一定是从内心流露的、旁若无人的、映见个性和素养的。心是牢笼不住的飞鸟。心有多宽,书法的天地和表现力就有多宽;心有百思,书法的形式与风格也就会有百样,非只以“君子小人”可以囊括与区分。
厚积才能薄发。一个书家的书法风格和品质是无法速成的,这在古人的书论中多有论述。都说“一切艺术都是相通的”——自然而然地使我想起了这样一段话:“离开内涵,单单追求一种形式,只是形式的新鲜、奇特,或是美丽吸引着你。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形式美,也许也可以,悬崖边上也可以有一条小路,但究竟不是大道。”(林斤澜《论短篇小说》)因此,我进而又想,时尚的东西,一时一地的东西,总是容易很快就被风吹雨打去的。不信?何妨拭目以待,若干年以后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