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群经之首的《周易》历来为学者所重视,二千多年来不知有多少饱学之士对之考证研究,据说对书名的解说就有多种,至于对各卦爻辞和卦象的论说之多更是难以统计,所以这部书实在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所在。然而这部书在西周时期其实是一部卜筮之书,正因为如此,所以历代巫卜方士总是把它奉为占卦的圭臬,直到现在我们还可以看到出版界对此书所表示出来的关注,当然其关注点大都是在占卦方面。
占卦之神秘,使不少人士在人生处于某个关节点上之时,总是试图去占卦的易学人士那里询问一下未来的情形,即使是投身自然科学的专家学者有时也会去尝试这种办法,可见两三千年的流风余韵不是现代的新思潮所能完全淹没的。我平时接触到一些人士,他们用于占卦的对象往往是子女的学业和婚姻、新居的风水和未来的财运,但也有一些人竟然把占卦的对象定格在古代陶瓷的真伪上,这真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照理说,占卦具有偶然性,而古代陶瓷的鉴定则一定要讲究精确性,两者绝对不能等而视之。但现在到处出现的赝品已经让身经百战的收藏家和鉴赏家吃尽了苦头,所以万般无奈之下,有些人就在某些所谓易学家的如簧之舌公关下,将严谨的古陶瓷鉴定交给了这批占卦之人。当然,这样的鉴定结果按照概率来说也不可能完全错误,只是指鹿为马、以今作古的现象就层出不穷了。
一次,一个藏友带一个占卜者来访,藏友介绍说这个人如何如何卜术高超,他曾请其卜鉴数件陶瓷的真伪,占验结果与权威专家的结论完全一致,真可称为神算子了。尽管我并不相信这位藏友的说辞,但好奇心还是驱使我去验证这个人卜术的神奇,于是我拿出几件比较普通的清末民初的粉彩瓷器请他卜鉴。出于我的意料,他并不急于拿出平时占卦所用的几枚铜钱和点香的铜香炉,而是从口袋里先拿出一具精致的放大镜,然后反复观察这些瓷器上的纹饰,对器物的口、足等边沿部位看得特别仔细。我还注意到他对人物衣纹和花木竹石的画法花了许多时间进行察看,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件面盆口部的文字上,注目沉思似有所悟。大约半小时后他才慢慢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几枚铜币来,我看到这几枚有“康熙通宝”字样的清代钱币锃光闪亮,明显是平时经常使用的“法物”,当他拿出香炉准备点燃一支从印度进口的檀香时,我下意识地摇了下头,对他说:“不必了,你已经作了鉴定,请谈谈鉴定结论吧!”其实当我看到他的一系列举动后,我已经知道这是一位隐藏的鉴定高手,但可能是为了生存,他才不得不高悬起这面以易理卜鉴的神帜。
听了我的建议,他诡异地笑了一笑,神情变得轻松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收拾起他赖以维生的法物,拿起茶杯呷了几口,然后朝我看看说:“既然你不需要我占卦了,那么我就谈谈我的意见。”他随手拿起一只光绪年间的金边粉彩仕女图碗,用手轻轻叩击,说:“这只碗画工精致,保存完好,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它的胎骨特别薄,而且造型上也完美无瑕疵,可称得上是同类器物中的上品了。”他又接着手拿一只酒盅说:“这只同治年制造的粉彩酒盅器型比较大,而且底部有大清同治年制方章,值得收藏。”看到我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评,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突然,他的双手捧起一只粉彩人物面盆,欲言又止,我似乎感到他有自己的发现,就说:“是否有问题?尽管说,我也在学习提高,不要紧的。”他放下面盆,摆了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想对你提供一个鉴定时值得注意之处,就是这只面盆口沿的一圈文字。”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如果熟悉书法的话,那么这几个字明显不是清末民初的人所写,这就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书法的韵味。因此如果我的判断不误,这只面盆并非是旧器。”说完这句话,他舒了一口气,然后笑笑:“我的鉴定完了。”这时,我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调侃地说:“是否还要占卜一下进行验证?”这时轮到他对我说了:“不必了,我已经把需要占卜后才能提供的意见说给你听了。”
原来如此。当然我知道,他的意见是正确的,原来我在提供数件旧器时,考虑到验证他的神技的需要,已经把一件景德镇新仿的面盆混杂其中了。由此事实,你难道还会相信尽凭占卦就会分别出陶瓷的真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