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水墨画家、鲁迅美术学院副院长马书林,多年来活跃在美术教育和行政管理岗位上,一副干练爽明的关东壮士性格,躬耕视事,卓有业绩。五月孟春,晋京公务,抽暇小聚片刻,其来去匆匆。临离时留下厚厚一册新作图片,粗粗浏览,已觉风格殊异;细细品读,更觉新意独出,其中不乏精妙之作,遂录读画感言如下:
从作品看,书林似属于那一类性灵派风格的画家,画风受水墨大写意和传统戏曲人物、民间美术造型、装饰构成主义特点的影响,作品朴拙强悍、泼辣放达。他有意识地模糊了写实与写意手法、表现主义与具象主义形式的边界。无论是在作三国人物、戏曲旦角、花鸟动物、皆率意挥写,全无羁碍,其落笔方法既同亦不同,似有“无边界”无“章法矩度”之感,而实际上,一切均是“策划好了的自如”。马书林善用枯笔、焦墨的表现性语言,辅以水墨韵味,在干湿、浓淡、疏密的构成中经营幅面的整体气势,展示出一种特有的灵性和形式特征,这种既有继承,又有独创的方法,凸显出其鲜明的作品个性。他把传统的笔墨程式、行草书写的点划勾勒特点、平面构成的布局取势和灵性的艺术精神融合在自己的作品中,又与表现性的笔墨相结合,使画面更具幻化色彩而富于韵律,造型夸张霸悍,沉稳而富诗性特点。他的戏曲人物作品《国粹》、《做功先生》《扎大靠》等元气淋漓,笔墨酣畅,作品中形象以亦非似、铁骨铮铮、坚挺伟岸。尤为突出的是,他着力发挥水墨材料自身特性,并将其与所描绘的人物恰到好处地糅合在一起,尺幅之间,大气荒率、从而产生一种综合性美感,这种通过作品所溢散出来的形式感表现为一种鲜明的崇尚阳刚、追求率真、野逸生辣的品格。
值得指出的是,画家以戏曲、古典人物为题材,运用夸张大写的手法,显现其作品风格的灵性特征是经过一番撷选、取舍的。他每每下笔着墨,总表现出画家浓厚的主观情感色彩,而且大多取情怀激越的特写构图,占据画面中心大半的位置,通过琳琅的色彩与墨的交叠透出某种具有装饰趣味的舞台效果。不论是戏曲中的生旦净丑,还是仕女小品,甚或是花卉、牛马牲畜,联缀画面意象的都是画家流泄的情绪。人与物象在画家笔下,已不是具体的某个对象;而是一种创作的桥梁媒介、一种精神寓寄的承载体。即如作品《靠把老生》、《寻常谁与坐从容》、《门神的印象》中所反映出来的对某种品味的追求,某种境界的追求,某种精神的坦露。
钟灵万物,作为马书林水墨艺术的审美取向与自觉追求,似乎已经形成其作品风格特殊的形式表征。《嬉戏》与《大鸟》中厚重的墨色,浓丽的色彩;《睡月》中绵绵摇曳的意绪,又有遒劲凛然正气,其冷峻清逸兼具热烈霸悍相间,令人颇生一种豁解生命之困惑,在创造中升化了的热烈情绪和抵达彼岸的欣喜之情。画家的机敏,在方寸之间得到了准确的回应与表述;画家的热情有了本真而率真的抒发释放。马书林满蓄生气,心录深处始终处在入任与自由的状态,看似“文人之余事”的逸笔草草,实则与戏墨的旨趣判然有别,相去甚远。
书林水墨作品所具有的形、色鲜明、气势劲健的特点,使画面中的雄强之气向四边外延。它不仅保持了与传统文化精神的一脉相承,而且传统体裁的对象又具有了现代绘画形式的某种圆融和谐。他笔下的对象一扫矫萎靡的造作技巧,更不囿于传统文人画的笔情墨趣,丝毫没有那种顾影自怜,游戏人生的颓唐倾向。作品中意象凿凿、笔墨苍润、画风虽具装饰特征却不事匠气雕琢。书林在这种艺术的取舍中,强化了水墨艺术的综合表现性,在作品《老猫》、《孺子牛》、《母与子》中看似不经意的挥写中得到了极好的显现,使观者看到、感到的是一曲浓郁、醇厚的华彩乐章;一组铿锵热烈的鼓锣镲亮音;是吟唱、是咏叹;有温婉、有情趣;人非人、物非物,一如色墨混融的交响,呈现出绚烂之美,浪漫之美和理想之美。
“锥管”写“钟灵”,作为文化命题,在马书林的水墨艺术中是其精神情感与审美取向最为自由与朴素的存在方式;是他以生命的个体形式和特殊话语诘问自我与探寻精神去路所作的尝试与努力。当然,这种“钟灵”的书写境界求取同时也是无由标尺,永无终结的某种神往与追索,它可能是画家思想里挥之不去的梦想,在梦幻与真实的交错诱引下,马书林将不遗余力地继承着它的艺术与精神之旅,一步步循着他所建构并且努力接近的精神家园――追求精神的宏大、旷达与深隧;追求朴茂、浓烈、丰厚的情感;追求自然、本色、真诚的艺术品格,不正是在他的这些作品中一无隐藏地展示出来了吗?
作为一个有思想的艺术家,马书林是一位具有着丰富的精神内涵和思想深度的人,带点顽皮的外表某种自信与成熟感,对于传统艺术的认识,书林的观点是“有精神指向的中国传统艺术博大精深,这与它具有五千年的文化史联系在一起。传统,远不止元明、清以降的文人画形式。自汉唐上溯、青铜、彩陶、岩画以及形形式工的雕塑艺术、建筑艺术、工艺美术和生生不息的民间艺术传统等是其有如此庞大宽博的包容量的系统,而永无止歇的创造活动是这个系统里的精神活动的延伸。”传统的包容性与兼容,性使它在融会诸多反传统的因素之扣不断丰富了自身,于是历史就出现了诸如梁楷、徐渭、石涛这样杰出的艺术家,正是这样一批开拓型的艺术家谱写了丰富多彩的中国绘画历史。然而一个世纪以来,不管聪明才智的后人在传统中看到了如此精妙的一面,以至于不自觉地陷在中谈论,结果导致了我们对传统认识方法的偏差,并乐此不疲。而事实上,中国绘画的历史发展,从未曾纯态创新的面貌风格见诸史册。无论是六朝谢赫的“气韵生动”说还是中唐张噪的“中得心源”,均注重的是精神与内涵,而这正是中国绘画历史得以发展的动力。对于中国水墨画艺术精神的强调与把握,同时也是读解马书林水墨艺术的门径。
早年从入读鲁迅美术学院工艺美术专业进而转为绘画的马书林,超乎人们想象地画得一手精彩的工笔画,作品参展获奖,几多殊荣。他既是一位有着极好天赋的艺术家,同时也是一位颇有政绩的艺术教育管理者。他要面对大量的行政事务、管理工作和附属中学具体的教学组织工作,常常忙得两头不见亮,他的相当多的精力和智慧同时也奉献给了艺术教育事业,因此,他总是无可退避地被置于某种有为与无为之间,被迫在社会责任和个人艺术价值取向之间作出种种选择。书林以作画、读书、消解转化并且平衡着各种矛盾,我们在观赏马书林作品时,同时也能感受到一位富有创造力的艺术家,是怎样拥有着与众不同的个性风采、性格魅力与风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