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李凌风
5月18日下午2点,湖北美术馆“听涛讲坛”第二场迎来浙江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沈语冰,讲座题为《从塞尚到毕加索——现代艺术的再认识》。
主讲人沈语冰长期致力于西方现代美学、现代艺术史与艺术批评史的教学和研究,曾为英国剑桥大学访问学者,现为浙江大学美学与批评理论研究所所长。
沈语冰平易近人,会针对不同的听众人群主讲合适的题材。他高考时曾以全县第一、全省第九的成绩考入华东政法大学,虽学法学却对文学艺术情有独钟。两个小时的讲座过程中,沈语冰加入了不少互动环节,在演讲结束之后,他还接受了湖北文化产业网记者的采访。
湖北文化产业网:当今的艺术如何去定义“美”和“丑”,以及现代的艺术还具备向大众传播“美”的这个功能吗?
沈语冰:毫无疑问,这肯定是有的。但“美”是有历史阶段的,不同时期对于“美”有着不同的定义。而且现代艺术中对于“真”的探索压倒了对于“美”的探索。但是,我认为“美”还是不能完全脱离的。真善美是人类的基本价值。我们不能说到了20世纪下半叶后,现代艺术以及我们更多的讲的当代艺术里面,越来越多的艺术作品跟美没有任何关系,或者说美已经变成了一种很奢侈的价值。实际上人类的文明史很短暂,跟整个地球的进化来讲是很短暂的一瞬。在这当中美曾经担当了一种很重要的价值,一直作为艺术的核心价值之一。但是到了现代艺术以后呢?艺术家求“真”的态度确实压倒了对“美”的关心,因此给人一种错觉,似乎“美”跟现代艺术再也无缘了。
就我个人来讲,现代艺术中“美”虽不再像古典艺术那样成为最重要的核心价值,但还是存在的,像毕加索的作品中就蕴含着一种独特的美。在我们看到的他的作品里,就有那么多优美的模特,被他呈现出了另外一种美。他在线条的处理上丝毫不输给安格尔,大家知道安格尔几乎代表了古典美。所以也可以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美是否跟艺术再也没有关联了?“美”一直到当代都与艺术有关,很多最优秀的作品里我们仍然可以看到艺术家对美的关切,只不过美的概念已经不再是古典意义上的美了,美的内涵发生了变化。
湖北文化产业网:您认为现代艺术是否已经过时?
沈语冰:现在有人说现代艺术已经过时了,我不同意这个看法,因为事实上西方的当代艺术也是建立在现代艺术之上的。如果我们不了解现代艺术的整个发展机制和规律,包括我们今天所讲的绘画从错觉主义到平面性,以及毕加索如何在平面的基础上再进一步推进绘画。如果我们不了解这个机制和规律的话,我们所从事的当代艺术就缺少基础。
西方的当代艺术是建立在完整的现代艺术体制之上的。他们有一百年的实践和一百年的理论研究。我觉得当代艺术在我国还有一个大问题没有解决。前央美院长、著名油画家靳尚谊先生曾经提出一个观点,认为我国美术教育的最大问题可能是,我们从传统绘画直接跳到了后现代,缺了现代艺术这个环节。由于缺了这个环节,因此我们当代大量的作品,都是匪夷所思的。作品的针对性和技术形式都匪夷所思。因为西方人知道如何从现代艺术走向当代艺术,而我们不了解这个规律,我们是模仿了人家的一点皮毛,永远抓不住问题的核心,这是中国当代艺术最大的问题。因此我认为重新认识毕加索,重新认识塞尚,不仅对一般艺术教学、创作、评论有借鉴意义和推动作用,最重要的是可以弥补上艺术史链条上这一缺失的环节。因为这个缺失曾导致了大量的问题出现。
湖北文化产业网:我们国家对于当代艺术是否有着区别于西方的评判标准?
沈语冰:我认为好的艺术都具有普世性。过去我们说中国的艺术好像是纯中国的、很少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其实不然,大家可以去看看敦煌壁画,就会发现我们的文化受到了许多外来文化,比如印度文化的影响。不完全是民族性的。到了现代这样跨国、跨文化交流的时代,几乎不可能再去提艺术的民族性这样本质主义的问题。那么,在这种情况之下,好的艺术必然是具有普世价值的艺术。普世价值不是西方的,而是全世界的;只不过现在西方人所提供的价值被全世界认可的更多一些,因此人们就误认为普世价值就是西方价值。
每一个民族、每一种文化都应该提供普世价值。因为我们的东西如果真的是好东西,其他文化肯定会接受。比如说中国的书法,中国的古典绘画为什么会被西方现代主义接受?我在讲座里提到的那位美国哈佛大学的教授,甚至说,要理解伦勃朗晚年杰作中那种笔触的表现力,必须通过了解中国、日本的书法和美国抽象表现主义。这说明中国的书法曾经提供了某种艺术的标准,对西方现代主义产生了影响。
湖北文化产业网:沈老师您对当今中国美术馆内无画可看怎么看?以及油画民族化怎么看?
沈冰语:我理解你的意思,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私下聊,因为在美术馆谈美术馆的不足似乎有点不礼貌(笑)。但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就算在我们的古典博物馆,我们想看到我们国宝级的东西都实在太难了。有时我们到国外去看中国国宝级的东西反而容易。美术馆相对好些,美术馆的东西不像博物馆的收藏,是具有悠久历史,很容易损坏的。美术馆收藏的多为现当代作品。但过去我们的美术馆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术馆,称之为“美术陈列馆”更适合,经常展览完了也就结束了,很少永久性收藏。所以,这方面还有很多理念可以向西方学习。
至于油画民族性问题我谈一下个人观点,我没有专门研究过油画民族化的课题,但是我感觉有些趋势,例如有些油画越来越像山水画,有些油画在追求中国宋画的意境。但是如果说油画民族化能够凸显出油画媒材的特长,那是可以的。但如果是削弱这种媒介本身的特点,然后硬把它变成一种伪中国画,那我就认为这是背离了油画发展的规律的。每一种艺术都要显示出媒介的价值和特性。当然也有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可能。毕加索就是这方面的大师。要是有一天,中国油画家能够实现这样化腐朽为神奇的业绩,那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但到现在为止,民族化的探索或多或少没有达到这种水平,或者说走了许多弯路。这是我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