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观察兆羽先生的笔墨走向,感觉他那行于笔下的线条,似乎越来越趋向于一种内敛,或者说,一种心灵的自制。兆羽先生的大写意,有自己的主观倾向,尤其是他的那一幅幅古典人物画,如果我们不细加审视,也许你会忽视其蕴涵在笔墨中的精彩。兆羽先生的古典人物,不是外形的舞蹈、躯壳的表现,透过墨色的浓淡,你会在近乎狂放的线条中,捕捉到一种精神的张力,一种影影绰绰的苍劲之美……
兆羽和我有个私下的交流,他告诉我,他在学习,在汲取传统文化的养料。我当然看出来了,但这实在需要精细的辨析,需要观者具备良好的艺术感觉。古人说“曲高和寡”,因为“高”才会“寡”,但“寡”本身就是一种认识上的高度,而真正跨过这个高度的人并不多。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吧!认识兆羽笔下的古典人物,就必须熟知历史,熟知历史事件、历史典故乃至历史人物的情感经历。但同时,我又感觉到,兆羽笔下的人物又不完全囿于历史,或者这样说,不是历史故事、历史事件的配图,不是对古诗词狭义的解读!兆羽通过领悟国学,咀嚼诗意,他获取了笔墨中的人物,获取了用笔墨来表达内心的认知和人物个性的神采。因此,他笔下的古典人物,有自己的主观意识在里面,渗透了他的历史观,渗透了他对历史人物的理性阐发。也许,这正是大写意的一种优势,兆羽很适合这种手法,适合这种挥洒的气势,他要的就是对意识的松绑,要的就是行云流水、狂野不羁!但兆羽的狂放,是节制的、理性的,他有自己的伸张和控制,所谓狂而不癫,自由洒脱,飞扬中有云卷云舒的气势。
兆羽笔下的古典人物,是历史人格的再现。而恰恰是这种大写意的手法,抹去了一些缺憾,倘若是工笔,在饱满的构图中,我们很难找到那种傲立宇宙的苍劲。大写意抹去了饱满,抹去了人物的细腻表现,它投放的是人物灰仓的面影以及与天地阴阳一体的聚合……兆羽似在有意放大抽象,人物仿佛是万物中的一个气泡,但这个气泡不会迸裂,因为,与气泡所构筑的还有一个宏大的场,我们叫它“气场”!或许,正是这个气场的作用,我看到他画中的人物,在远古的天空叠影着渐渐清晰轮廓,叠影着清癯、秀美、孤傲的神韵。于是,我自然就找到了与画中的人物,在情感上的某种契合,我甚至能在他的画中拽住那一缕飘逸的幽叹,那幽叹是陈子昂的。此时,幽州台高高的城墙上,一个瘦骨嶙峋的诗人,在北国猎猎的劲风中,颔首低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是山河的声音,于是,幽州的草木、幽州的天空、幽州的雁翅,便多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负载——凝重的时空吐纳……这样的吐纳,被兆羽精髓地表现了出来,而在他的多幅画中,对于不同人物的吐纳,都能恰当地、审慎地得到释放。如,他的《观云图》,就表现了一种挣脱负压的精神抒怀:“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那个袍袖轻挥的影子,或许就是刘禹锡,或许只是画中的意象而已。一排鹤影,碧霄苍茫,这是对诗情的理解:人只有放下不幸、苦难、挫折,放下纠结和郁积于胸的心中块垒,精神就会延伸出一片丰茂与开阔。放下了,就是一种抬高;放下了,就是对境界的拓展和升华。于是,这一声吐纳,是何等的舒畅和明快!
其实,说到底,兆羽对古典人物的把握,是建立在自我认知、自我判断上的,而最可贵的一点,是他笔下的古典人物,苍劲之中所凸显出的特立独行的精神超拔,它能让人的情感抚摸到一种立体的粗粝与厚实。如,他笔下的李白,既放达豪迈,又孤寂落寞,这两种东西水乳交融般构成了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风骨。于是,赏读他的《月下独酌》,就有了别样的滋味,有了一种远古的酸涩、远古的怅然,自然,对那句“独酌无相亲”的感怀,就有了理解的刺痛……兆羽用灵动的笔墨揭示和表现出了一个伟大诗人的孤独,这个孤独具有旷古的坚硬,任谁也是化解不了,因为它是一种血性和风骚……
品读兆羽的古典人物画,就像在历史的长廊中穿越,在那里,我们与一个个星光璀璨的历史人物碰面,在他们苍劲的神采中,领悟到一种深邃和悠远,那种深邃和悠远,不是一幅画所能承载和表达的,但我却能体味到、聆听到……
张兆羽
链接:张兆羽,字翔之,法名日必旺修(红教),湖南郴州人,画室涵泳斋。中国国家画院特聘画师,中国国画研究院院士、研究员,中国北京美协会员,湖南省美协会员,郴州市美术家协会理事,国家一级美术师,《东方艺林》杂志社常务理事、艺术总监,中国画版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