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是古人文化生活独特的部分,虽云“翰墨小道”,实则包容大千。古代文人通过书法感受着深远的文化传承。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修身”虽是一个人的事,但却关乎“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事,所以修身是做人之本,是成事业的基础,君子务修其本,而书法则是修身的重要课程。这是所谓的书斋时代书法价值的中心所在。中国传统书法不仅仅是一种技艺和由技艺而生的形式,而是源于自然大道,承载着作者的学识修养,表现着人的品格高下,翰墨之妙又与文词之美、文义之深共同构成了书法之美。这是所谓的书斋时代书法特征之所在。
书斋时代的书法重在自我一人。重视过程,通过笔墨抒情、言志、怡性、养生。苏东坡曾说:“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人生一乐。”古代书法家重享受书写过程,重在书写过程中心手交应,物我合一。通过自然书写的过程,通过所书写的文辞优美,寓意深厚自觉或不自觉地达到“修身”的作用。当然前人的书法重过程,也重结果,但对书法作品的认识及价值判断不仅仅在于形式美,而是“字如其人”,仍要聚焦于“人”的根本。
前人的书法是以“人”为核心,作品顽强地体现着人的在场。我们走进博物馆,一个厅在展出当代书法作品,另一个厅是馆藏的明清书法展,当我们看过当代书展而走进明清书法作品之时,会有怎样的感觉?两个展厅的反差应该说是极大的。当代书法展厅中众多作者的作品在形式上争奇斗艳、标新立异,各以独立的形式风格彰显其个性,但这些形式给人们更多的是对眼球的刺激,而难以给人以心底的震撼,当我们走出当代书法展厅后,每个人的个性表现难以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而留下的是整体雷同的印象。为什么每个人都极尽变化而又流入整体雷同之中?因为当代的创作聚焦于创造作品中个人的形式风格,而忽略了作品中蕴藏的内在文化风格和人格魅力,形式风格的千变万化与文化风格的趋同归一使得当代书法创作整体上有雷同感。走进明清书法之中,在对作品的细细品读、对笔势的细细玩味之间,有一种与古人“晤言一室之内”的感触,这里虽然表现出不同书家的不同笔法、不同体势乃至不同的审美感觉,但没有太多的形式张扬,而通过笔墨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不同的文化风格和书家不同的气质秉赋乃至人格魅力。与当代创作恰恰相反,在形式上整体无意标新立异之中表现出文化性的风格各自的独立性。
展览时代的书法创作尽管高喊弘扬个性、宣泄激情、独立特行等等,但在与古人相比之时就会发现,此时的书家是扭曲自我、丧失自我而不是突出自我,是为“他”而制作而不是为“我”而创作。
在作品形式上,要适应、适合展览的需要,不自觉地成为展厅形式的“奴隶”,对形式设计呕心沥血力求出奇制胜,对作品要百般粉黛,力求吸引眼球,上次获奖者的形式,成为后来者的样板而趋之若鹜。尽管在形式上不断求新求变,但其中不无自我价值的失落与扭曲。在作者的创作环境与生存状态上,也失去了以人为本,要打探评委的组成,揣摩评委们的口味,研究流行时尚等等,同时要想着一旦入展或获奖自己将得到的现实的、物质的利益。创作时还要作出激情四射、天马行空的样子,而实是受制于展厅、评委乃至物质利益而失去或扭曲了本真的自我。
“展览体”书法解脱了“文”与“人”的载荷而羽化为“纯艺术”。书法创作不但与文字的表意功能分道扬镳,而且在书法远离人本的时候,也就远离了当下人的社会生活,远离了社会人群,“展览体”成为圈内人的斗法争宠与对镜自怜,与社会大众的审美需求渐行渐远,一般读者对获奖作品感到莫名其妙。一些创新者为了求新求异,只求不与古人、时人、别人雷同而悖离了美的普通规律。只求新与奇而不顾美与否,只有刺激人眼而不求感动人心。“展览体”如同走“T”台服装模特的表演,只可存在于舞台而不能使用于生活。当下书法的种种表现与书法人的创作态度乃至生存状态,值得我们在“热闹中著一冷眼”,在安静中作出反思。
李刚田简介
李刚田,男,汉族,1946年3月生,河南洛阳人。号仓叟,室名宽斋、石鱼斋。中国当代著名书法家、篆刻家、书法篆刻理论家。现任西泠印社副社长、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书协篆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国家画院院委、中国艺术研究院篆刻院研究员、河南省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曾任《中国书法》杂志主编、郑州市书法家协会主席。
其书法、篆刻作品入选历届全国书法篆刻展、历届全国中青年书法篆刻家作品展、历届全国篆刻艺术展及其它国内外重要展览活动。书学、印学论文多次入选全国书学讨论会、全国印学讨论会等重要学术会议,散论常见于多种专业报刊。多次被聘为全国重要书法篆刻展、赛活动的评审委员。曾获首届中原书法大赛一等奖,河南书法龙门奖金奖,全国篆刻征评优秀奖,全国第四届书法篆刻展览二等奖,河南省首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中国书协授予中国书法艺术荣誉奖,河南省文联授予德艺双馨艺术家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