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诜、蔡肇和李之仪围观苏轼写书法
李公麟 《西园雅集图》 (局部)
午后,河岸浅草尽头,花竹茂密处,散发着自然的香气。戴着乌帽穿着黄色道服的苏轼,正兴致盎然地倚着书案作书写字,一边香炉缓缓地升起青烟,旁边溪水潺潺地流过山石,清风与竹林相互碰撞着,驸马都尉王诜坐在旁边探头望字。庭院的另一边,两棵苍松凌霄缠绕,松下一张大石案,垂下来的松枝映得案上的古器,瑶琴都是绿盈盈的。苏辙慵懒地靠在石盘旁,悠闲地侧头观赏。石盘正面,李公麟正俯身在横卷上画陶渊明的《归去来》图,黄庭坚,晁补之,张耒等人在旁围观叫好。另一处米芾则早已醉意醺醺,仰头在一块突兀的巨石上挥笔题字。秦观坐在多节瘤的树根上,静观游烟相逐,聆听阮琴声袅袅,似乎已不知身在何处。
彼时彼景,便是一幅后人描述的西园雅集。西园是北宋驸马都尉王诜的宅第花园。宋神宗元丰初,王诜曾邀苏轼、苏辙、黄庭坚、米芾、秦观、李公麟、以及日本圆通大师等当代十六位文人名士在此游园聚会。松桧梧竹、小桥流水,极尽园林之胜;宾主风雅,或写诗、或作画、或题石、或拨阮、或看书、或说经、极尽宴游之乐。会后李公麟作《西园雅集图》,米芾书写了《西园雅集图记》,“水石潺湲,风竹相吞,炉烟方袅,草木自馨。”得如此宁静风雅。
李公麟 《西园雅集图》
西园虽为贵胄之园,但画中除两个女侍云环翠饰显示出园林主人身份地位之外,概无富贵气。画面疏朗清逸,园中古松古桧相间、芭蕉绿翠、竹枝摇曳、流泉磐石相映,古木清泉奇石相绕,营造成一个世外桃源。
西园雅集营造出的园林之乐也成了中国文人文化的特殊内涵。随着魏晋之后私家园林兴起,园林艺术逐渐融合了中国文人的文化性格,园林不仅是宴饮游乐,赏花作诗的场所,园中容纳自然山水于尺寸间的造景美学还蕴藏着期求隐逸的情志,让士大夫自诩兼得入仕和出世,无需告别朝廷而得以享受超尘之趣,如白居易《中隐》诗云:
大隐住朝市,小隐如丘樊。
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
不如做中隐,隐在留司官。
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
画作中若隐若现寥寥数笔,却已足够体现出宋代建筑的精神气韵。宋代的文化正如王振复老师在《中国建筑的文化历程》中所描述的“宋代是一个文弱而文雅的时代,其思想感情已由唐代的热烈奔放而渐渐变冷从而收敛自己,犹如从崇拜旭日而转为崇拜明月,从敢于面对喷薄之朝阳转而遥望明寂之星空,显得宁静而沉滤。” 建筑与生活密切而广泛的联系决定了它体现文化的必然性,因此,宋代的建筑风格也深深地烙上了宋型文化的痕迹:不同于唐代雄浑的特点,尺度缩小,布局随意,注重装饰。
北宋时候,因为响应王安石新政节用的号召,各地不再兴建规模巨大的建筑,人们便在宅子内部下工夫,加强空间层次,而小木作的发展也使得建筑的装修、装饰工艺水平大有提升,对建筑细部的刻画与推敲更加深入。
宋代的宫殿不论是群组建筑还是个体形象都不乏清雅柔逸之风采,尤其屋顶常用歇山,屋脊、屋角有起翘之势,给人以轻灵、柔美、秀逸的感觉。宋代的园林建筑更是纤巧秀丽、融自然美与人工美于一体。空间上,宋式住宅十分注重与自然之间的联系,常见三面环景的空间布局,形成房屋被自然包裹的态势。
宋代建筑的这种风格和宋代的绘画、雕塑都有相似之处,如被称为“马一角”的马远的山水画,画面大部分是空白或远水平野,只一角有一点点画,令人看起来辽阔无垠而心旷神怡。
宋 马远《松泉双鸟》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宋人在厅堂之中挂上书画,在庭院里创造园林的意境之美, 假山、流水、岩壑、花木,都是古典园林的必然素材。由此,政治生活之外,属于士大夫阶层的一个相对独立的生活空间也因此愈益变得丰富和具体。抚琴、调香、赏花、观画、弈棋、烹茶、听风、饮酒、观瀑、采菊、诗歌和绘画,士人“游于艺”的修养和美学趣味,在“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整体的精神追求中得到提升,风雅成为一时之风。
穿越到宋朝的路径
什么是穿越到宋朝的正确路径,或者说,今天与宋朝的连接点在哪里?简而言之,是一种“生活美学”。一方面,当今的生活和艺术正发生“审美的泛化”,“生活艺术化”,与此同时,“艺术生活化”,艺术与生活界限日渐模糊。追本溯源,中国本土的思想传统里面,艺术与生活,创造与欣赏从来都是内在融通的,从一定意义上说,中国古典美学就是一种活生生的“生活美学”。另一方面,则是“审美的升级”,部分由日本美学传递而来的大朴若拙的“侘寂之美”,“匠人精神”,都能在宋代器物或者建筑中找到源头,而宋的极简风格,又能和当代艺术精神相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