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瓦乔，《朱迪斯砍下荷罗孚尼的头颅》，约1598–1599
Photo via Wikimedia Commons
在观看了美国大法官候选人布雷特·卡瓦诺（Brett Kavanaugh）被指控性侵的听证会闹剧之后，我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敷上面膜，打开舒缓的音乐，然后去欣赏一些表现女性暴力的绘画作品。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癖好——最近Ins和推特上常常有人分享相关的文艺复兴和巴洛克名画，主题包括朱迪斯（Judith）割下荷罗孚尼（Holofernes）的头颅、俄狄甫斯被迈纳德斯（Maenads）撕碎，以及泰摩克利（Timoclea）将强奸者推入井中等。这已经成了一种文化模因；联想到当下的环境，这是女性对不公正事件的愤怒表达。
当你读完丽贝卡?特雷斯特（Rebecca Traister）的新书《温良与疯狂：女性愤怒的革命力量》（Good and Mad： The Revolutionary Power of Women’s Anger）之后，你会非常想到网上搜索政界那些挑战了男性权威的女性——你会发现一大堆女性怒吼的照片。“抹黑这些女性，让她们看起来没有吸引力的最好方法，就是捕捉她们尖叫的画面。” 特雷斯特如是写道，“女性说话大嗓门儿，还常常抱怨，这在人们的意识里是不雅的。”愤怒女性常常以女神或妖物的形式出现在西方艺术史中，比如美杜莎和斯芬克斯。
特雷斯特认为，女性的愤怒常常是政治和社会变革的催化剂。然而，这种愤怒却被认为是歇斯底里且过分情绪化的，不应被严肃对待，尽管她们有发怒的正当原因。虽然并不鼓励将男性投入井中的行为，但我认为，当正义如同雾中之花时，愤怒的女性形象可以起到宣泄情绪，甚至鼓舞人心的作用。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了解几位艺术史中的愤怒女性。
伊丽莎白·西拉尼，《泰摩克利杀死强奸者》，1659
Photo via Wikimedia Commons
意大利巴洛克画家伊丽莎白·西拉尼喜爱表现女性主题，她的作品中常常出现坚定果决的女性形象。在其短暂的一生中（她于27岁时神秘去世），她也非常支持其他女性艺术家的事业。西拉尼曾开过一所绘画学校，教授女子画画，其中包括她的妹妹。
《泰摩克利杀死强奸者》表现了亚历山大大帝传记中的流行故事。在亚历山大入侵底比斯期间，其军队中的一名上尉强奸了泰摩克利。一番羞辱之后，上尉问她的钱藏在哪里。泰摩克利带他进入花园，说钱财藏在井里。当他望向井内时，泰摩克利把他推了进去，并将巨石投入井中，直到后者被砸死。
这幅画颠覆了这个故事的权力结构。画面中的强奸犯倒立着，双脚在空中摆动，显得非常无助。而泰摩克利显得非常果敢。和许多巴洛克画家一样，西拉尼常常对作品进行戏剧化处理。值得注意的是，大部分画家在表现这个故事的时候，都选择描绘此次事件的后果：泰摩克利站在亚历山大面前接受他的判决，身边常常围绕着她的孩子。而西拉尼则勇敢地选择展现泰摩克利的正义，而不是亚历山大的仁慈。
阿特米西亚·真蒂莱斯基，《朱迪斯砍下荷罗孚尼的头颅》，约1620
Courtesy of The Uffizi
真蒂莱斯基的作品也表现了普通女性对男性权贵的反抗。她作品中人物（包括女性）的肌肉都非常发达，如同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一样有雕塑感。在这幅作品中，朱迪斯在女仆的协助下，正在砍下亚述入侵者荷罗孚尼的头颅，而喷射的血液飞溅到朱迪斯的胸脯上。卡拉瓦乔也曾描绘过荷罗孚尼痛苦的表情和飞溅的血液，真蒂莱斯基或许是从老师的画中获得的灵感。不过，在卡拉瓦乔的版本中，朱迪斯是一个柔弱的姑娘，她脸上更多是厌恶的表情，而不是复仇的决心。
真蒂莱斯基是怀着悲愤的心情描绘下这个血腥场景的。18岁时，她被自己的绘画老师阿格斯迪诺·塔西（Agostino Tassi）强奸。她在法庭上指控了施暴者，但在教皇的介入下，塔西在被判有罪的情况下仍旧获得了自由。真蒂莱斯基试图以绘画的方式，让朱迪斯来为自己主持正义。
让-莱昂·杰罗姆，《真理从井中爬出以羞辱人类》，1896
Via Wikimedia Commons
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曾说：“对于真理我们一无所知，因为真理藏在井底。”与同时代很多思考者不同的是，法国学院派画家让-莱昂·杰罗姆对此进行了另辟蹊径的解读。在这幅画中，“真理”——一个美丽的女子从井里爬出，她一反传统的代表“真善美”女神形象的婉约，怒吼着，手里还拿着鞭子，仿佛抬出另外一条腿后就会径直冲向观众。
杰罗姆想用这件作品表达摄影对绘画的积极影响。他写道：“它（摄影）让我们睁开眼睛，并强迫我们看到了之前未能看到的一些东西。”然而在今天，这幅画已经成为一种流行的模因，因为它异常生动地描绘了女性的愤怒和一种怪异的氛围。在这里，“裸露”的真理代表了力量和纯洁的道德，而不是性的可获得性。
瓦里?艾斯波特，《行动裤子：生殖恐慌》，1969
Richard Saltoun
在现当代艺术中，很多艺术家将女性身体作为武器，而非性对象。《行动裤子：生殖恐慌》就是一件这样的作品。1968年，奥地利行为表演艺术家瓦里?艾斯波特头顶乱发，穿着开裆裤走进一家艺术电影院。她裸露着性器穿过电影院，以此来挑战观众的感官。她认为，观众可以以此种方式接触到现实中真正存在的女性——而不是电影中被物化的女性形象。
第二年，为了记录这场表演，艾斯波特拍下这张照片。她持枪敞腿而坐，胯部裸露，以一种类似游击战士的神情盯着镜头，似乎在说：性，也可以作为武器。
贝蒂耶·萨尔，《杰迈玛大婶的解放：鸡尾酒》，1973
Courtesy of Roberts Projects
贝蒂耶·萨尔这件鸡尾酒作品实际上是自制的燃烧弹。两个酒瓶的外面，一个是代表黑人女性的杰迈玛大婶的形象，另外一个是代表反抗的黑人拳头。萨尔重新定义了杰迈玛大婶，她变成了武装反抗性别歧视的代理人，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女性。
自马丁·路德·金去世后，萨尔便开始用艺术来表达她对黑人社区普遍存在的歧视。1972年，黑人艺术家群体在加州伯克利的彩虹广场公开展出反种族歧视的作品，而萨尔也在此列。那是她第一次展出以杰迈玛大婶为素材的作品：一件一手拿着手榴弹，一手拿着枪支的杰迈玛大婶雕像。在2017年Artsy的一次采访中，艺术家表示：“杰迈玛大婶系列是我的代表作。我没想到她会对这么多人如此重要。”
苏珊·莱西和莱斯利·拉博维兹-斯达洛斯，《哀悼与愤怒》
Suzanne Lacy and Leslie Labowitz-Starus， In Mourning and In Rage
苏珊·莱西和莱斯利·拉博维兹-斯达洛斯，《哀悼与愤怒》，1977
苏珊·莱西和莱斯利·拉博维兹-斯达洛斯的《哀悼与愤怒》是一件参与人数众多的行为艺术作品，旨在对南加州地区侵犯女性的犯罪事件提出抗议。表演当天，艺术家、倡导者、政治家和受害者家属都聚集在洛杉矶市政厅，在众多媒体面前举行哀悼被害女性的仪式，从而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表演开始时，一辆灵车拉着10名全身盖着黑布哀悼的女性来到市政厅门前（服装设计参考了19世纪丧服的典型样式），于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举行哀悼仪式。每位哀悼者都会来到麦克风前，表达自己的立场。一名表演者高喊道：“我是为10月18日至11月29日期间在洛杉矶被强奸的388名女性而来。”接着是现场其他人的齐声回应： “为了纪念我们的姐妹，我们反击！”
苏珊·莱西和莱斯利·拉博维兹-斯达洛斯的作品创作于上世纪70年代，当时是第一次女性主义高潮。现在，类似的抗议性行为表演依旧存在。比如，2017年，一群抗议者装扮成《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中的人物，聚集到德克萨斯州国会圆形大厅，以此来抗议限制堕胎权利的法案。
短片《一切都结束了》表现了一个看似正常的女性“发疯”的场景。这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性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看见汽车就砸，心情也因破坏活动变得愉快。而后，一名女警察出现，她不仅没有阻止破坏者，还向她敬了一个礼。在这里，“温良恭俭让”的女性道德和行为准则被打破，艺术家以此来呼吁女性新的自由。
与此相呼应的是2016年碧昂丝的MV《Hold Up》。在歌曲的开头，碧昂丝唱道：“我努力变得更温柔，更漂亮”，然而，她却在家庭溢满水的环境中几近窒息。接着，她决定摆脱家庭的禁锢，走出大门去。她在大街上接住另外一个女性递给她的球棒，开始释放自己，破坏街上的汽车和公共设备。种族歧视、配偶出轨、性别主义所带来的困扰，皆在这场发泄中变得不值一提。而被打碎的消防栓飞溅出的水花，也变成了一个供众人嬉戏的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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