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其峰简介】
孙其峰, 1920年生,山东招远人,1947年毕业于国立北平艺专。自上世纪50年代初任教于天津美院至今,为中国当代书画艺术培养了大量人才,是天津当代美术教育的重要奠基人。2009年,获天津美术学院“学院终身贡献奖”;2009年,获中国书法家协会兰亭奖“终身成就奖”;2010年,获中国文联颁发的“造型艺术成就奖”;2013年1月,荣获文化部、中国文联、中国美协共同颁发的“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
《葫芦》
(文/孙其峰)我学画的道路是坎坷不平的,这很像是人们常说的“命中注定”。但我从来不相信命运,也从来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帝”去摆布。有时回想起我走过的治艺道路,也的确有个超出人的主观意志的东西在那里制约着自己——那就是客观规律。
首先,我不是天才,自认为是属于中等偏下的才智,这就决定了我必须用比别人更多、更大的努力,才能弥补才智上的不足。记得小时候,我的父母、祖父母、叔父、姑母,谁也没有问过我的学习情况,更不要说还关心我的学书学画,我像一棵野生小草一样慢慢地自己长大。
《夏凉》
抗战爆发后,我勉强上完了初中就辍学了。家乡沦陷,我便只身到了北京找舅舅王友石先生学画。当时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舅舅无力负担我的生活费用,托朋友介绍我当了绸缎庄的店员,每天工作长达12个小时,根本就没有时间自学练字学画,但在外出送货时常常到画店、裱画铺去看画。那时北京的画展也多,我是力争有展必看,回到店里,就用包货的废纸偷偷写画起来。同时我自学文化课,偶尔也到舅舅家去看他怎么作画,心领神会,豁然开朗。
《雪后》
后来,在舅舅和几位好友的帮助下,我终于考入了北平国立艺专。这对于我来说可真是来之不易,我在同学中经济条件最差,却是校中最用功的学生之一。在我学习的3年中换了4位校长,每位校长都带着自己的一套“班子”。在众多的教师中,他们的艺术观点不同、风格各异,使我有机会接触到各家各派,可以吸收他们多方面的长处,这对于我后来个人风格的形成,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湖边小景》
我的山水画,受吴镜汀、溥松窗二位老师的影响最大。花鸟画主要是学习汪慎生老师,当时他不在艺专任教,我是去他家里学的。他知道我是穷学生,从未收过我的学费。其他许多校外的老师,例如教我画竹的秦仲文,教我治印、制作印纽的金禹民,教我画史画论的李智超等许多老师,他们看我学习刻苦、生活困难,也都不收我的学费,而且有的还资助我一些学习用具。每想到这些往事,我心中就倍感到恩师们当年的恩情,后来我也教过很多校外的学生,也从未收过他们的学费。有位国外的学生对此竟感到无法理解,而我却把自己的这一做法,当作是对当年我那些恩师们的报答。
《有余图》
在艺专学习的阶段,若论对我影响最大的老师,那就是徐悲鸿先生了。他使我从临古、崇古的思想和实践的桎梏中解脱出来,我从一味师古人转变到兼师造化,走向了面向社会、面向人生的艺术道路。记得1947年夏初,在毕业前夕我与一位同学合开的展览会上,徐先生曾亲笔为我们题写“一时瑜亮”4个大字以示鼓励,这尤其令我终生难忘。
《梅花》
从艺专毕业之后,我的治艺生涯就更加困难了。我不仅要为自己的五口之家奔波,而且还得时刻提防着特务的跟踪。当时我的“画案”只是一个不足两平方尺的藤编圆形旧茶几。这段时间在生活上是我一生中最困难的时期,可我仍然没有间断作画。
解放初期我曾担任过一段党务和行政工作,书画创作几乎中断,1952年被调到天津师范学院担任教学和行政工作,作画的时间也不可多得。直到1955年开始设立花鸟、山水课,由于教学和备课,我才可以画国画了。由于我以超常的学习精神钻研久已荒疏了的书画专业,竟被指责为“单纯业务观点”,以后不断升级,在十年动乱中更是在劫难逃,又被加上“反动学术权威”“走资派”等一大摞帽子。在“牛棚”里,我积习难改,曾偷偷研究美术字、刻过图章、在旧报纸上练速写……从“牛棚”放出来后,我在家里挂了个大窗帘,重操我的“旧业”。到1974年,我画出了第一本花鸟画谱——《孔雀》,由天津一家印染厂印出。不久赶上了“批林批孔”,又挨了批判。老伴问我画孔雀与这有什么关系?我苦笑说:“孔雀也姓孔,还能不批!”我回想了一下,自1958年“大跃进”之后,凡有运动我都是被批判的对象,也算是“老运动员”了。
《双栖》
《寻觅》
自从粉碎“四人帮”以后,国家实行改革开放,传统的中国画又获得了新生。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公开画花鸟画了。我画呀画呀,总算把由于多年耽误而下降了的作画水平找了回来。可是好景不长,1985年我又患上了心脏病,养病和治病又成了我的“新专业”。我成为一名心脏病的“业余书画者”,疾病给我留出的“业余”时间我几乎全都利用了,甚至在输液的时候也在看书,我就是这样不放过任何一点零星的时间,总觉得有好多书要看,有好多画要画,还想刻图章、练书法、写文章……现在我和过去一样感到时间不够用,每天孜孜不倦,这大概就是杜甫诗中所说的“丹青不知老将至”吧。
《喜上眉梢》
回想起来,我学画开始得晚,天资也平常,没有好的机遇,生活条件也很差,更缺乏充足的时间。如果说我还取得了一点成就的话,那就是因为我对艺术是无比的热爱,既未见异思迁,也不知难而退,我肯于付出超常的劳动,忍受了生活中的种种磨难,一步一个脚印地坚持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