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文艺理论家陈传席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称:日前,韩国著名艺术家、美术评论家金兑庭对中国当代美术现状提出了直率而尖锐的批评,认为“中国当代美术的确走到了危险的边缘”、“艺术家写得画得都很快,自己的精神完全没有了”。对此,向以直道而言行世的著名美术史学家、文艺理论家陈传席表示完全赞同。在接受本报专访时,陈传席除了畅谈自己的人生、学术历程外,也对当下的中国书画界进行了强有力的针砭—他强调,文化底蕴的缺失是当代书画创作中的致命伤。
现代挑不出一两个代表性的画家
广州日报:最近韩国的金兑庭教授对中国当代书画现状进行了“大批判”,您同意他的观点吗?
陈传席:金兑庭的评论非常好,非常中肯,中国大多数评论家都难以说到这个点上。作为一个韩国人,能看得这么清楚,很难得。
奔马图 徐悲鸿
广州日报:就您看来,中国当代书画创作处于什么样的水平?
陈传席:可以用“很差”两个字来评价,甚至应该说是一败涂地、全军覆没。早一点还有李可染、傅抱石、徐悲鸿等名家,现在却是挑不出一两个代表性画家。我想,问题的关键在于画家文化的缺失。没有文化功底,画画的基本功再好,作品格调也上不去。因此,对中国当代书画的前途,我个人比较悲观,如果美术教育不改革,难以出大家。唐诗为什么那么昌盛?就是科举考试要考写诗,于是形成了社会风气。现在美术学院招生,只看素描、色彩水平,不考传统文化,不考《经》、《史》、《子》、《集》,画家的文化修养能好到哪儿去?画画不过是沦为高考的终南捷径。虽然现在很多美术院校中有所谓传统文化教育,但那都是走过场。
一方面,画家的素质不行,另一方面,当代的书画热却可谓空前绝后,人人都想当书法家、画家,对此,我很担忧。像我认识的一位功力很深的医生,他还在主持国家项目,却拼命要调到画院工作,他说当医生很辛苦,而到画院上班,每日优哉游哉,出去游山玩水也是工作,钱也多,为什么还要当医生呢?画画变成了贪图安逸的终南捷径,能行吗?
我始终认为,书画是小道,不该孜孜以此为专业,更不该全民都想以此为专业。儒家强调“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首先“志于道”,再据德于仁,艺术才能有所成就。如果没有大见识、大胸襟,每天写写画画,永远只能在小道上转悠。像毛泽东、鲁迅、于右任,他们的字多好,他们哪位又是专业书法家?可见,书画是意识形态,没有文化底蕴和社会阅历等大道为支撑,永远做不好。
李可染 灵隐茶座
新文人画仅是借用“文人”概念
广州日报:对古代书画,您的认识和感受是非常深刻的。今天,明清院体画备受市场热捧,常常拍出很高价格,在您看来,文人画与院体画的艺术价值有哪些差异?您更认可哪一种?
陈传席:近现代学者常批评院体画柔媚细腻,也常把院画和院体混为一谈,其实并不准确。我做过详细的考证,五代、北宋有院画而无院体,院体画始于南宋李唐、马远、夏圭。南宋画家有家国之恨,怒发冲冠,故所作院体画,用大斧劈皴,气势磅礴、刚劲浓烈,发人振奋。但院体画就南宋最好,后来学南宋者,因为时代背景不相同,难得见好作品。
而文人画讲究文雅,以儒道思想为精神旨归,道家认为柔弱胜刚强,儒家倡导“子不言怪、力、乱、神”,所以文人画是反对院体画那种直白强悍的。历来文人攻击院体也都说它粗而硬、污而燥,不曾说它柔媚细腻。
就两者比较而言,文人画的线条更变化多端,所以总体上略胜一筹。
芙蓉国里尽朝晖 傅抱石
广州日报:在您看来,今天的社会文化土壤还有利于文人画的产生与发展吗?
陈传席:当今所谓的新文人画,我认为只是借用这个概念罢了:现在多数人没读过《十三经》、《二十四史》,基本知识都没掌握,哪里称得上是文人?
广州日报:有外媒称:“中国现代有三派:现代派爬得太高,新文人画靠得太近,唯陈传席画派立得最远。”对此您作何理解?
陈传席:所谓“现代派爬得太高”,是指中国的当代艺术家认为绘画不应该只追求形象和色彩,要有哲学,要有思想内涵,但他们自己并没有哲学和思想内涵,更没有真正创作出这样的作品,有的认识也是错误的,更谈不上有好的作品了;所谓“靠得太近”,是指当下很多画家认为传统有用,仍然走着传统的路子,却还远远没达到古人的高度。
陈传席,江苏徐州人,1950年生于山东诸城,著名美术史论家、美术评论家。现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特殊贡献专家等职。主要研究领域包括艺术史、艺术批评、文学史、人文史等,近年来更着力于佛教艺术研究,主持国家重点项目佛教艺术遗产调查。出版专著《六朝画论研究》、《中国山水画史》等53部著作。绘画作品被收入《中国绘画年鉴》,曾在俄罗斯、法国、英国、美国等国家举办个人画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