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智
痛悼恩师
我进入病房后,见老师躺在床上,连声叫他也没有反应。他的喉咙插着管子,身上多处甚至手指都连着监控的管线,胸口压着一件吸盘状的物体,荧光屏映出线状光束,反映着身体指标的情况。老师曾说过,就怕得这种病,只希望大限到来之时,人一下子就没有了。可病况偏偏不如老师所愿。但老师以前所说的,人的命运不可测,有许多不可知的因素,最后又归于空寂的“无”的世界,却得到了验证。正如诗人北岛所写:“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此时此刻,我知道老师的病情已很难好转,却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苦,我恨不得代替老师去受罪。万般感慨,涌上心头。
2005年6月30日,启功老师去世了。我首先从北京的亲戚那里得到了消息。很快,老师的家属又打来电话。虽然我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但获悉这一噩耗之时,心中仍旧感到万分悲痛。当夜,老师与我交往的情景如走马灯般在我的脑海中呈现。我久久不能入睡,任泪水无声流淌……老师的去世不仅令他的家人、学生及朋友痛心,更是人民的悲哀,社会各界纷纷送来花圈、花篮,摆满了他的家。北师大方面在英东学术会堂里设置了庄严肃穆的灵堂,来此送鲜花和挽幛的人络绎不绝,可谓“鲜花如海,挽幛如潮”。
7月1日,中国书法家协会举行了第一次“启功追思会”。当晚10点,北师大的学生们自发组织起千人燃烛纪念启功先生的活动。他们集中在北师大主楼前的广场上,点亮蜡烛,手执蜡烛排长队绕主楼门前广场一周,然后到英东会堂东侧的老师遗像前三鞠躬,最后把蜡烛集中到广场中央。北京的各大媒体连续7天报道老师逝世的相关消息。每一天,灵堂里都是人潮如海,人们来此向老师静静地默哀,沉痛地告别。
在遗体告别前几日,由于老师的地位、声望及成就贡献,已形成举国哀悼的局面,从中央电视台到各省市电视台,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到各省市的报刊,纷纷发报道和纪念文章、名人访谈,哀悼启功先生成了最重要的内容。
7月7日,酷热异常,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一千多副挽联在陵园内飘动。没有组织,但来自全国各地的上万人自发地赶来为老师送行。遗体告别仪式定在上午10点举行。9点的时候,第一告别室门外就排起了长队,蜿蜒近千米。人们安静整齐地排着队,等待进入室内和老师做最后的告别。天津市文联、书协的代表及各界人士也参加了仪式。人群中,一位不知姓名的送行者说:“这么长的队伍,这么热的天,都是自发地跟启老告别。”中国书协副主席佟韦先生为老师献上挽联:“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启老例外,代有巨匠学有博学功在其中。”正如以上二位所言,纵观老师一生,他以高洁品行和人格魅力赢得了人民的无限尊崇与敬仰,堪称当代完人。据我所知,在文化名人中,能让民众高度敬仰,去世时有万众自觉送行者,唯法国的维克多·雨果和巴尔扎克、俄国的列夫·托尔斯泰、中国的鲁迅……生如夏花之绚烂,死立丰碑于万众之心,当足慰平生了。告别室内,老师躺在鲜花丛中,穿着黑色西服,打着红色领带,神情很安详,身边还有他最喜欢的维尼熊和小驯鹿玩具,伴随着他到另一个世界去。我以个人名义参加了仪式。见到老师的遗体后,我情不自禁地跪下,对老师叩首,老师对我恩重如山,已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百花文艺出版社
来源:天津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