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珉
1935年12月,上海部分南社社友和一些社会贤达酝酿恢复南社,当时柳亚子认为南社已经是历史的名词,不宜恢复,只同意成立南社纪念会。12月29日南社纪念会发起成立,次年2月7日,纪念会举行第二次集会,到会有蔡元培、柳亚子等157人,原南社社友填表参加的有182名,志愿加入的达215位,总共397人。柳亚子先生当然是会长,众人又推举蔡元培先生为南社纪念会名誉会长。当时,谈月色正偕蔡哲夫居于南京,听到成立南社纪念会非常兴奋,遗憾的是他俩因故无法出席。
南社纪念会成立后,胡朴安、陈陶遗等9人发起为蔡元培与柳亚子两先生祝寿之事,同时也为南社纪念会筹募基金。其中有征集书画作品一项,《征集作品缘起》一文有云:“今年,南社纪念会成立,恰好我们名誉会长蔡孑民先生70岁,会长柳亚子先生50岁。蔡、柳两先生的道德文章,固为我人所宗仰,而两先生的寿辰尤其值得庆贺……”谈月色接到征集函,以她擅长的技法作了一幅墨梅。梅花是长寿的植物,数百年上千年的老干,仍然可以抽嫩条开新花,梅花又是人格的象征,用以赞美蔡、柳两人非常贴切,于是特取“梅花小寿一千年”为题,由衷地表达谈月色对两位先生的敬仰之情。
月色墨梅图
墨梅图《梅花小寿一千年》,高81厘米,宽31厘米(见附图)。两根虬枝,依傍上扬,给人以奋进、昂扬的力量。淡墨圈出梅花的花瓣,浓墨点出花蕊、花萼,枝干不用双勾,凭借粗笔水墨一气呵成,或淡或浓,或干或湿,笔势挺秀,枝条极富弹性,熔勾法与没骨法为一炉,既工致又洒脱,布局疏朗,境界开阔,一派疏瘦清妍、宁静婉丽的风神。两根傲霜斗雪的虬枝,正是蔡柳二人不畏强暴的象征,此图深得南社纪念会全体会员之心,1936年9月收入《蔡柳两先生寿辰纪念册》。谈月色原图由柳亚子先生珍藏,直到逝世后,捐赠予苏州博物馆。1987年5月,柳亚子纪念馆开馆,苏州博物馆移交了一批柳亚子先生的文物,其中就有这幅《梅花小寿一千年》。
墨梅图左中部,有一段娟丽的瘦金体:“南社纪念会会长孑民先生七十岁亚子先生五十岁丙子年谈月色谨绘”,下钤两枚篆印:“蔡夫人谈月色”(朱)“宾虹衣钵”(白)。图的右下有一方月色自刻的瘦金书印章“梅花小寿一千年”。
丙子年,1936年,蔡元培69岁,柳亚子49岁,按民间风俗,做寿逢九当十,做寿做寿不做十只做九,又吴地往往按虚岁计,那么蔡70岁,柳50岁,正是整寿之年。
谈月色,广东顺德人,原名谈溶、谈古溶,字月色,号溶溶,晚号珠江老人,室名有旧时月色楼,梨花院落等。自幼入广州檀度禅林为尼,排行第十,人称谈十娘。1917年,蔡哲夫与其相识,觉得她色艺双绝,遁入空门甚为可惜,于是常常引领一帮南社社友到庵中吟诗作画,讨论文艺,历时三载。谈氏一感于哲夫的深情,二感于哲夫的才能,决定回俗。1920年,蔡哲夫请程大璋为媒,以珊瑚盒盛着一对玉鸳鸯作为文定。那“月色”和“溶溶”名号,都是他从宋晏殊“梨花院落溶溶月”一语中选定,后来谈月色的书斋名“梨花院落”也由此生发。
蔡哲夫是南社成员,谈月色成婚后也成为了南社的一员,通过蔡的引荐,她又得南社众多高手的指点。年近不惑时,篆刻、画梅、瘦金书三艺声誉日隆,南社社友以及其他文人墨客求印请画者遍及全国。“梅花小寿一千年”中钤有“宾虹衣钵”,那是1928年,黄宾虹到广州指导谈月色的绘画和篆刻,诸如画作的用笔用墨、篆刻的技法等等,使她艺事大进。谈月色专门请冯康侯镌刻了此印,以示对黄师的敬仰之情。1930年,蔡哲夫与谈月色应蔡元培先生之邀,专程赴南京商讨筹建南京博物院事宜。谈月色拜南社著名篆刻家王福庵先生为师,稍后又开创了以瘦金书入印的先例。民国印坛,女子治印,有如此造诣者,莫过于谈月色。观赏墨梅图上“梅花小寿一千年”一印,可知并非虚誉。可是当时也有不少人不信,认为蔡哲夫在暗中捉刀。为此,蔡哲夫感慨万端,留下了这么一首诗:“衰翁六十眼昏昏,治印先愁臂不仁。老去千秋有钿阁,床头反误捉刀人。”1936年秋,谈月色与蔡哲夫在南京举办“蔡守夫妇书画篆刻展览”,盛况空前,大获成功。当时蔡哲夫任中央博物院书画鉴定研究员、国史馆编修,与黄宾虹同事,谈月色再次受到黄师的教益,画艺更进。她的墨梅风神洒落,寄寓深邃,自此又获“梅王”之誉。
抗战中,蔡哲夫去世,谈月色曾有几幅“画梅乞米图”流传社会,由此可见她生活的窘迫。抗战胜利后,谈月色任职于总统府印铸局。1949年后,谈月色举办“谈月色书画篆刻展览”3次,聘为江苏省文史馆馆员,第三、四届全国妇女代表,省政协委员等职。
《梅花小寿一千年》,墨梅、瘦金书、篆刻三艺并存,更有值得纪念的历史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