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州藏天园周末的寿山石集市上,笔者看中了一枚二号矿章坯,结晶性的质地中或疏或密地分布着雪花状的小白点。为了压价,故意向摆摊的小弟指出该石头“不够纯净”的“缺点”,没想到小弟跳将起来,“嘿,您可别忽悠我了,这块石头卖的可就是这花纹呢!”笔者不禁哑然失笑。
有一位寿山石界的资深人士,每周雷打不动地集市上搬回一袋又一袋的原石。这些石头的品种五花八门,质地看上去十分普通,有的甚至可以归到“顽石”之列,自然,其价格也是可想而知。一位专家级的收藏家,为什么会持续不断购进这样的石头?这已经成了市场上久悬不解的一个谜。最近,笔者忍不住“单刀直入”地问他:“你买的那些东西不论质地还是色彩,都缺乏特别诱人之处,到底有没有什么‘线索’能把它们贯穿起来?”专家沉吟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你说,一块石头除了质地和色彩,还有什么?”
很显然,这个“线索”就是纹理。
近年来,寿山石圈内出现了“质地派”和“纹理派”的争论。“质地派”的核心观点就是质地第一,正如玉石翡翠讲究“种头”,以质地作为判断等级的主要依据。而“纹理派”则不然,认为石头无非是供人欣赏的,那么,审美感受才是第一位的,与质地、色彩相比,纹理由于其丰富性和独特性,更能够体现,或者说是赋予石头文化的内涵。
那么,纹理的本质是什么,它对于一块石头究竟意味着什么?
苏轼在《答李端叔书》中说,“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在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看待任何一种事物,都有不同的角度和出发点,从不同的角度,能够得出美丑高下截然不同的结论。
所谓“物之病”,是从实用的角度来看的。的确,对于一个泥瓦匠来说,一块有“水纹”的石材是不够坚实牢固的。然而,“物之病”却能“取妍于人”,让欣赏者“以之为美”,这种美的根源不在“物”,而在于“人”,在于一双审美的眼睛。端砚上或黄或白的石筋,本是缺点无疑,而被取名为“金线”、“银线”后,身份陡然倍增。至于集市上卖石头的那个小弟,也许天生拥有这样的悟性,也许是顾客教育了他。
“江流有声,断岸千尺”,篆刻史上很著名的一方印章。邓石如在边款上自述道:“一顽石耳。癸卯菊月客京口,寓楼无事,秋多淑怀,乃命童子置火具,安斯石于洪炉。顷之石出,幻如赤壁之图,恍若见苏髯先生泛于苍茫烟水间。噫!化工之巧也如斯夫。兰泉居士吾友也,节《赤壁赋》八字,篆于石赠之……”原来,这件旷代名作的灵感,竟然来自“顽石”上幻出的纹理。然而,也只有在邓石如这样的文人的眼中,才可能发现“赤壁之图”,才可能“恍若见苏髯先生泛于苍茫烟水间”,如果换成一个平常的卖石头的商人,或许只能看出一只猫头鹰或一匹马。
美在于发现。对寿山石纹理美的发现,与资源的日益珍贵和文化人的进入有关。
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雕刻家从上文提到的那位收藏家手中购买原石,虽然它们现在看上去似乎并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