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清(1867年-1920年),江西临川温圳人。清末民初著名书画家、诗人、文物鉴赏家、中国近现代教育的重要奠基人和改革者。著名国画大师张大千、书法家胡小石、李仲乾、画家吕凤子皆出自其门下。其书法在民国时被称为“北李南曾”。
李瑞清生于战乱频仍的清末,那是中华民族的最低点,帝国的铁骑、屈辱的条约、苦难的民生、失败的变革、清朝的覆灭,是他生命里最沉痛的内容。为了挽救民族危亡,发掘人才,与李瑞清同榜进士康有为发出了“眼中战国成争鹿,海内人才孰卧龙”的呼喊。李瑞清则致力于教育,建立了三江优级师范学堂(后易名两江师范学堂,为今天南京大学前身)。在这座江南第一学府,他自勉“视教育若生命,学校若家庭,学生若子弟”,以“嚼得菜根,做得大事”为校训,声誉卓著,学生成绩为江南各高校之冠。但这些努力并没有阻挡大厦将倾的颓势。“抚剑独慷慨,百忧摧心肝”(李瑞清诗)。在清朝灭亡后,他仍然着清服,留长辫,号“清道人”,以示对故国的坚守。
在家庭上,他的生活也不如意,由于他的清刚,家庭并不宽余,“鸡虫得失自纵横”,他无所谓。在清庭灭亡而离校,前途没有任何依靠时,他甚至卖去自己的车马,将钱散发给贫穷的学生。最令他伤感的是,他的三任妻子连续早亡,当他最钟爱的妻子梅仙逝去后,他有了一个自号——“梅痴”,来寄托他无尽的怀念之情。
家国之变,是他内心深处的烙印。艺术即人,李瑞清的艺术,就是他孤独、倔强心灵的产物。
他的艺术,无论是诗歌、书法还是绘画,都追求“古意”。书法源自北朝牌版,沉浸于三代两汉六朝金石文字,无论是篆隶、魏楷,笔画均涩笔顿挫,浑朴雄奇,如斧凿刀削,沉雄豪迈。在作品用笔上,他的颤笔来源于黄庭坚、何绍基,但却有着相当大的争议。有人认为做作过甚,是晚年为了卖字所需。也有人认为古意盎然。仔细分析,他的颤笔(称为涩笔顿挫更合理一些)与普通人的笔误不同,强劲而坚韧,和他的人生一样,有着万岁枯藤般的顽强和倔强。无论如何,他的颤笔成为了他的标志性符号,成为后来者争议不休的话题。在行书上,他的结体布局深得黄庭坚书法的神趣。他有一幅对联,“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以山谷老人笔意为之,长枪大戟,充满了郁勃奋发之气,为一时名作。
他虽以书法著名,其画作水平亦高。加上画作不多,流传量少,更为人所珍视。他的画,取法八大山人和石涛。八大、石涛这两位艺坛巨子,和李瑞清一样,都经历了亡国之痛、黍离之悲,作品都有着高古、沉痛之情。李瑞清取法于此,亦有深意耶。他在一幅松树图上写道:“哀哉孤臣心,脉脉向谁语。写此老松枝,思之泪如雨”(自题画松)。
这里刊登的两张画是他成熟时期的作品。在风格上,一如他的书法,表现了不凡的气格和古拗的风姿。他曾自论其画“以钟鼎笔法写之”。确实,他的画回避了那些花样翻新的技巧,笔画如虫蚀木,如刀刻石,具备了沉着凝炼的品质。造型上以正示人,不炫技,不哗众,堂堂正正,平和而深刻,具有雄浑伟岸的硕学大儒风范。当我们面对这样的画作时,就会想到作者的为人、想到其生活经历,从而产生深深的敬意。
1920年,经历了太多风雨的李瑞清在南京病逝,他那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下那么多的孤傲苦痛,五十四岁的他离去了。南京大学为表彰其功绩,特建亭于校园,曰“梅庵”。后来,家乡人民为纪念这位书画家、教育家,将其生前住过的“府前街”改名“梅庵路”( 今抚州羊城路)。
李瑞清的艺术观念不仅影响了张大千等一大批弟子,绘画大师潘天寿也曾在画上借鉴过他的作品。张大千说到恩师时,每每称“先师李文洁公”。张大千旅居海外的数十年中,画室中始终挂着老师的墨迹,敬重之情可见一斑。
李瑞清的艺术,就象他的人一样,那孤独的身影,清高而执拗地站在历史的长河里。
文:李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