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的传统文化中,牛代表着勤劳、坚毅、力量,是象征吉祥的瑞兽。牛是六畜之首,性格温顺,吃苦耐劳,憨厚可爱,所以深受人们的喜爱,历代画家对牛多有刻画,留下了很多精品佳作。
历代画牛名作
唐代画家韩滉的《五牛图》(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无疑是历代画牛作品中最闻名的。韩滉为唐德宗时宰相,博才多艺,擅画人物、牛马动物,与韩幹画马并称“牛马二韩”。其传世孤本《五牛图》,将牛的站立、行走、俯首、昂头、回首等神态描绘得栩栩如生,动态十足,骨肉俱现,元代赵孟頫赞其“神气磊落,稀世名笔”,乾隆皇帝为其御题“兴讬春犁”。韩滉《五牛图》是现存最古的纸本画,问世后历经宋高宗、赵孟頫、乾隆收藏,八国联军时流落国外,上世纪50年代国家出巨资在香港购回国宝。
潘天寿 耕罢 227×121cm 1958年作 立轴 设色纸本
2017年中国嘉德春拍,潘天寿1958年作《耕罢》以1.589亿元成交。2020年华艺国际(北京)首季拍卖会中《耕罢》再次上拍,最终以1.78亿元成交。
沈周 卧游图册之牧牛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唐代画家戴嵩是继韩滉之后又一位画牛大家。戴嵩是韩滉的弟子,只是戴嵩更擅画水牛,据说有一天他偶然看到两头水牛正在打架,于是回去就画了一幅《斗牛图》。画面上两头水牛正在追逐角斗,紧张激烈,凸显了水牛的野性,《唐朝名画录》说他画牛能“穷其野性筋骨之妙”。此画名气之大,还让宋代大文豪苏轼写了一篇《书戴嵩画牛》的短小散文,苏轼在文中通过牧童之嘴说出,“牛斗,力在角,尾搐入两股间,今乃掉尾而斗,谬矣。”有趣的是,此后关于斗牛的尾巴到底是藏是露,竟成了历代画家关注的焦点。
南宋的画家李唐也画过《乳牛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李唐擅画山水,兼工画牛,与马远、夏圭、刘松年并称“南宋四大家”。李唐画牛得戴嵩法,在《乳牛图》中刻画了一个牧童趴伏在母牛背上,身边有一只小牛犊紧随其后昂头望母的瞬间,画面很温馨,亲子之情表露无遗。不仅牧童画得十分稚气,牛的用墨渲染过渡自然,尤其精彩之处是牛毛的表现,通过极细的笔画出漩涡状的牛毛纹。难怪《东图玄览》记:“李唐《春牧图》,势甚奇”,吴其贞《书画记》载:“李唐《风归牛图》,气韵如真。”
明代开始,《牧牛图》逐渐作为一种题材开始流行。“浙派”开山鼻祖戴进就画过《牧牛图》,用笔劲挺方硬,墨法高超,有李唐画牛的遗韵。明代画家沈周曾画《卧游图册》,其中一开就是《牧牛图》,画上还有一首题画诗:“春早平坡雨迹深,徐行斜日入桃林。童儿放手无拘束,调牧于今已得心。”可以看出,画家向往的是一种心境的自由放松。
在近代画坛,齐白石以大写意著称,他画的牛也非常写意。齐白石小时候当过放牛娃,“书挂牛角”,是他儿时的写照。所以,齐白石对牛的习性很熟悉,他画过《雨耕图》,画一农夫披着蓑衣,手持竹枝,正俯身赶牛犁田,远处小山平坡,板桥流水,勾画出一幅田园乡野的景象,笔墨非常简练,完全是齐白石自己的程式。齐白石还画过《牛柳图》,被誉为“最贵的牛屁股”,因为牛头向里,屁股冲外,这种视角实在奇特。最神奇的是笔墨简练之极,仅用六七笔浓淡涂抹,牛角、牛尾、牛身就活脱而出了。
大家都知道徐悲鸿擅画马,他画的水牛也很出色。徐悲鸿由于出国留学多年,深得西方写实之技巧,在印度时画了大量牛的写生,他画的牛更具有写实的色彩,骨感突出,迥异他人,如《饮牛图》,画了三头水牛,两大一小,不仅笔墨苍劲,光影与立体感很强,牛的骨骼脉络十分清晰。他1951年画的《九州无事乐耕耘》,是送给友人郭沫若的,借用了宋代诗人欧阳修诗意,适逢郭沫若参加世界和平大会,徐悲鸿画了三个老农和一头黄牛的农耕场面,题款中特别写明“和固所愿,但农夫农妇皆英勇战士也”,赞美农民的伟大。
徐悲鸿 九州无事乐耕耘 150×250cm 镜心 1951年作 此画在1996年中国嘉德春拍中的拍卖成交价为192.5万元,创造了当时中国美术专题拍卖的最高价。北京保利2011年秋季拍卖会中此画又以2.668亿元的价格成交,打破了徐悲鸿作品的价格纪录。
齐白石 雨耕图 1952年 中国现代文学馆藏
潘天寿也爱画牛,他画的巨制《夏塘水牛图》,以浓墨重笔画水牛身躯,淋漓厚重如小山状,牛的双角坚如屈铁,水纹用线圆转而有力,整幅画作可谓“力能扛鼎”,而且在历代画牛作品中也应该算是最大的了。潘天寿的画牛作品目前出现的有四幅,其中两件横幅即潘天寿纪念馆藏的《春塘水暖图》和宁海市文管会藏的《耕罢》,无疑最精彩。尽管拍场上分别以亿元高价成交过两幅潘天寿画牛作品,但以笔墨论,完全无法跟馆藏的相比。潘天寿善于“以书入画”,绘画中的用线很多都是隶书用笔,是很难仿造的。
在近现代画坛,李可染堪称画牛大家,他画的《牧牛图》《九牛图》非常传神。李可染一生爱画牛,他甚至将自己的斋号命名为“师牛堂”。李可染在40年代居住在重庆金刚坡就开始画牛了,郭沫若曾为其作诗《水牛赞》,齐白石曾为其画牛题“忽闻蟋蟀鸣,容易秋风起”。在60年代又开始画牛,一直画到80年代末去世前,可见他对牛多么钟情。李可染一生留下了大量画牛力作,如《斗牛图》《秋风徒起黄叶风》《归牧图》《犟牛图》等,他画的牛不仅姿态多端,线条遒劲,而且善用焦墨,墨法多变,不愧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画牛大师。
吴作人喜画牦牛,这与他1943至1945年游历陕甘、康藏有关。他提出“要到自然中找自然,方显其美与力,这是一切艺术创作的源泉。”他画的牦牛是雪域精灵的高原牦牛,具有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在笔墨处理上以大写意的手法塑造了牦牛的粗犷与力量,充满一种阳刚之美。吴作人说:“牦牛特别给人以一种力量,最能反映藏族人民的坚韧性格。”所以他屡屡用篆书题款《齐奋进》,就是要彰显牦牛催人奋进的品格。吴作人曾受邀为班禅大师画《九牦图》,是他的一件牦牛力作。
以画新疆风情见长的著名画家黄胄也是画牛的高手。黄胄画的牛一看就是有生活观察的,他画的《互助》《牧童戏水》,非常有生活。黄胄接触水牛是1964年到江西参加“四清”,但当时不允许画画。直到1980年有机会到苏州、杭州、皖南一代,看到各种水牛,有的在田间,有的在休息放牧,他下决心研究水牛的结构,1980-1985年,黄胄画了许多水牛题材的画。在南方的水塘里,水牛身边总有一些小鱼在游荡,还有一些八哥鸟栖息在水牛的背上、头上,啄食水牛身上的寄生虫,构成奇异的画面,黄胄把这种场景再现出来,命名为《互助》。
吴冠中以画油画出众,他曾画过“古腔新韵系列”,其中就有一幅油画版《五牛图》,将韩滉的《五牛图》集中浓缩于一起,色彩艳丽,别有新意。1992年、1996年,吴冠中创作了“古韵新腔系列”,他选取了《五牛图》《韩熙载夜宴图》等唐宋名画,以油画的方式加以再现,验证了他的艺术出入于东西方绘画之间,也是他对古代绘画的再度阐释。在吴冠中的《文心画眼》中,他说“我画的五牛图只是调整了原组合关系,将五头牛的单独之图像织入绘画的构图复合中,而牛的形象基本未变。”但是因为是油彩,仍然令人耳目一新。
当代大师黄永玉画的牛非常诙谐幽默。他曾画《吹牛不用打稿》,对社会上的一些不良现象加以讽刺。他还画过《庖丁解牛》《出生牛犊不怕虎》《牛头没事对马嘴干啥?》《万有引力姓牛》《外行挤奶员》,这些具有漫画风格的牛画,格外新颖,观后令人捧腹大笑。黄永玉由木刻、漫画而转国画,画风自然一变为夸张、幽默和讽刺,特别是他的题句嬉笑怒骂,海阔天空,同时极富文学和历史内涵。
画牛作品市场行情与造假
近年拍卖市场关于牛的名家画作时有上拍,有些还拍出惊人的天价。2011年北京保利秋拍,徐悲鸿《九州无事乐耕耘》拍出2.66亿元天价。2017年中国嘉德春拍,潘天寿1958年作《耕罢图》以1.589亿元成交。2018年北京保利秋拍曾咨询价上拍一件潘天寿1961年作《春塘水暖》,但最后流拍。2020年华艺国际(北京)首季拍卖会,三年前在嘉德1.58亿成交的《耕罢》再次上拍,最终以1.78亿元成交。
应该说,高价牛画拍品基本都是徐悲鸿、潘天寿二人造就的,李可染的《牧牛图》成交价上千万的凤毛麟角,如2011年中国嘉德春拍《九牛图》2415万元,2020年华艺国际(北京)秋季拍卖会《四季牧牛》四屏1150万元拍出。其余的绝大多数均不超过500万元,如2020年北京保利秋拍《秋风吹下红雨来》356.5万元成交;2020年中贸圣佳李可染《暮韵图》379.5万元成交。这跟李可染画的牛都尺寸较小,大多是“四尺三开”(69×46cm)有关。目前拍场上李可染四尺三开的山水画能拍出3000万元的高价,但《牧牛图》类拍品价格却只能在200-500万之间徘徊,甚至许多在200万元以下。
吴作人的《牦牛》类画作,价格更低一些。2017年北京翰海秋拍《齐奋进》63.2万元成交。2018年香港苏富比春拍,《藏原犇牦》91万元成交。2020年北京保利秋拍《藏原放牦》103.5万元成交。甚至2016年匡时十周年秋拍上,一件《碧原上》仅以10.9万元低价成交。目前拍场上吴作人也是赝品泛滥,吴作人画的牦牛,贵在用墨,特别是淡墨,同时吴作人将其篆书金文的技法移用到绘画中,牛角、牛腿用线如篆,对常用印“吴作人、寥廓、曾客通天河上”三印,也要细加分辨。
齐白石的《柳牛图》《耕牛图》,近年拍场上也时有上拍。2020年北京保利拍卖十五周年庆典拍卖会,一幅“八十八岁”款的《柳牛图》166.7万元成交。齐白石的《柳牛图》被戏称为“最贵的牛屁股”,在拍场上也被多次克隆,但笔墨非常丑陋不堪。齐白石不仅是金石派大写意,更擅长用墨用水,他画的柳条细而不软,密而不乱,他画的牛笔墨豪放,墨色丰富,笔简意赅,像他画的虾和蟹一样,极具墨色之变化,齐白石的《柳牛图》看似简单,但那是齐白石一生笔墨探索的结晶,绝不是轻易得来的,造假的《柳牛图》大多笔墨生硬,呆板无力。
拍场上徐悲鸿的牛类题材赝品也不少。2014年香港某公司就曾807.9万元成交过一件《涉水》,上款是“曼士二哥雅赏”,黄曼士是徐悲鸿的新加坡好友,在徐悲鸿留学遇到困难时曾出手相助,结下深厚友谊,所以后期陆续收藏了徐悲鸿上百幅画,但近10多年拍场上冒出了大量黄曼士上款的假画,大多粗制滥造。甚至有些造假者直接克隆徐悲鸿纪念馆的《饮牛图》、《池塘柳牛》,一些赝品甚至不惜伪造徐悲鸿弟子黄养辉的假边跋“镀金”,这也是拍场上常见的造假伎俩。
关于拍场上潘天寿的水牛题材类画作,尤其是大尺幅巨制,笔者以为买家要慎重。因为目前出现的拍品,与潘天寿的两幅水牛横幅真迹《春塘水暖图》和《耕罢》相比,笔墨、款书和构图,都要逊色太多,当然这不是横幅与竖幅的问题,也不是毛笔画与指墨画的问题。潘天寿画的水牛,无论是线条的张力,墨的淋漓,大量墨点的运用,章法的精心,书法的功力,都不是当代人可以造假仿造的。潘天寿在《论画残稿》中说:“用笔忌浮滑,浮乃飘忽不遒,滑乃柔弱无力,须笔有金刚杵乃佳。”用笔浮滑,是所有伪造潘天寿假画的致命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