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色山水图局部
原标题::《著色山水图》真实性值得怀疑
无论是高冷的学术研究还是火爆的艺术市场,对古代书画一直都是青睐有加,在弘扬“文化自信”和“优秀传统文化”的当下,古代书画的受推崇程度更是无出其右。《千里江山图》的热潮尚未完全退却,(传)王维《著色山水图》的出现又吸引着公众的目光。6月16日,北京匡时2018春季拍卖会“山水之源——(传)王维《著色山水图》专场”在京举槌,以2000万起拍,最终以3000万流拍。早在拍卖前一个月,北京匡时就为之专门召开新闻发布会,吸引了众多业内人士的关注,同时也引得议论纷纷。在拍前就有学者撰文质疑其是伪本,而力推是唐画真本的刘九洲随即刊发长文予以反驳。
古代书画一直是各大拍场的重头戏,但基本以明清居多,时间越早越稀有。据了解,唐代存世古画的数量仅有几件,且目前存世的唐代绘画中,并没有山水画真迹,若《著色山水图》被确认,会给现有的中国美术史带来不小的震动。此图从出现到争论,再到流拍,从多种角度给人以思考。虽然拍卖结果不能作为鉴定真伪的标准,但在这个过程中,似乎也透露出无论是买家还是公众都谨慎对之的态度。鉴定古代书画的真伪,需要长期的研究、不同观点的碰撞,以及各种方法的介入,而非朝夕之间的判决。同时,对于一幅古画,古书画鉴定界也一直信奉“宋元宽、明清严”的原则,对宋元及更早期的书画在不能证伪的情况下,一般都以真品看待。那么,此次出现的《著色山水图》到底是何身份?我们又应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古画”呢?
无论唐画与否,对古书画鉴定的普及都是有意义的
法国雕塑家罗丹说:“我是崇古的。”那么,是什么让罗丹心生崇拜呢?在根据对他的访谈整理出来的文集《论艺术》中,他说:“希望你们领悟到,所有面积,好像是正在它后面推动的体积的最外露的一面。你们要设想形象正迎着你们,向你们突出。一切生命皆从一个中心上迸生出来,然后由内到外,滋长发芽,灿烂开花。同样,在美好的雕刻中,人们常常猜得出是有一种强烈的内在冲动。这就是古代艺术的秘密。”
在这段话中,有三个关键词:由内向外、内在冲动、古代艺术的秘密。其中,由内向外是考察形象生长的态势,内在冲动是作者的艺术创作心态,古代艺术秘密是指这个规律并非一般人可以发现。
众所周知,罗丹是一位雕塑家,雕塑与中国传统的山水画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艺术领域,但在更高的层面上,艺术是相通的,是跨越国度的。直接相通的就是传世艺术品的创作心态上,创作者在艺术表达上的内在冲动在技巧的助力下成为“原典”。虽然在中国历史上,一些人面对艺术真迹临仿到几乎可以乱真的地步,但作伪逐利的本性势必在重复中形成一种俗套,缺乏生命力,不如真迹富于变化和富有韵味。正是在这一点上,罗丹对古代雕塑艺术规律的总结对于观看中国古代绘画仍然是值得借鉴的。罗丹指出的艺术来源于作者的内在冲动,无论是在东方艺术还是在西方艺术中,都是重要的艺术创作原则,也是衡量真伪的重要参考内容,这是因为内在冲动动机的不同必然导致微妙的心理差别。为了掩盖这种心理差别留在画面上的痕迹,作伪者故意多次做旧揭裱造成的残破成为重要的障眼法。
毋庸置疑,唐画存世稀少,我们几乎无法通过同一时代作品比较的方式准确判断《著色山水图》的真假,但我们从画家进行创作的内在冲动来考察,是可以“管中窥豹,时见一斑”的。值得说明的是,对于年代久远、流传无序、传为唐代古画的《著色山水图》,当下能够见其一斑就已经是值得付出努力的工作。这是因为,几乎所有在艺术史上留名的作品,都是画家精神状态饱满以及在心手双畅的状态下完成的。然而,并非每一位画家都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但高手之所以被称为高手,就是因为在他创作的旺盛期,不一定张张经典,但不会失去水准。这一点,任何一位历史大家以及任何一件历史经典画作都可以拿出来说明。然而,在“(传)王维《著色山水图》”中,中景柳树树叶的处理几乎雷同,尤其值得怀疑的是,画面中间部位的树叶已经与人物大小相仿,这与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所记载的“水不容泛,山大于人”的描述正好相反。
与来自内在冲动的艺术感染力模糊不清相反,画面上种种具有作伪嫌疑的迹象比比皆是。具体来讲,至今可见的、基本上可以确定的唐代绘画,无不气息饱满,下笔肯定有力,但此幅“(传)王维《著色山水图》”笔下应精微之处精神涣散,在可以见到的用笔细微处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中。直白地讲,作伪画的高手在对原画整体气息的把握上基本是没有问题的,做不到这一点,根本算不上作伪高手。但是,来自画家的内在冲动藉由修养、个性、技法而展现出来的艺术面貌,是无法复制的。即使后世的张大千仿石涛,也是胜在整体气象,但在皴、擦、点、染之间,仍然与原作有所区别,只是一般人难以察觉。在大多数情况下,作伪画的人功力不如原作者,偶尔极为优秀的凤毛麟角,也会在来自内心冲动的艺术感受上与原作者有所区别。这一点,没有长期的积累与细致的考察,仅凭一知半解,很容易中招。也许,正是因为作伪者心中所忧,画面的残破恰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这一点。而历史上的作伪,不断地揭裱是做旧并达到残破效果的重要手段。
更为可疑的是画中题跋,已有专家在题跋内容、形式以及书法本体的问题上专门论述,本文所要指出的是跋文残破处颇多,细观行笔提、按、顿、错之间,书写的内在冲动明显不足,精神涣散。其实,无论是怎样的后来人,真能拿起笔在原画上题跋,必是为原画所感动,而还原跋文的书写状态,显然缺乏这种真切情感的传达。笔者曾经请教某著名学者关于鉴定古画的经验,其着重谈到了古画中斑驳掉落处往往是画面空白之处,而书写绘画有笔墨之处往往更为坚固,不易掉落,最后总结为这是笔墨之中有胶以及防腐的成分所致。以此来看,大片的跋文斑驳处与空白处的斑驳几乎没有什么分别则甚为可疑。
综上所述,笔者从画家进行创作的内在冲动角度出发,认为“(传)王维《著色山水图》”用笔羸弱,微妙之处与至今可见唐代绘画差距较大,且跋文以及残破处疑点颇多,这幅画的真实性是值得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