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口味的当代艺术
听了太多‘艺术?太高深了,不懂’、‘我又不是学艺术的,搞不懂’或者干脆‘艺术有什么用?那是艺术家的事儿’之后……我开始思考对于大众来说,什么是艺术,它为什么那么‘高深’,以至于人们会如此敬而远之?
我并非一个职业的艺术从业者,所以自认为更有资格谈论艺术、艺术家及艺术作品对于一个普通的社会大众意味着什么。因为艺术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养活一群人并把他们写入历史。普通大众需要艺术,是因为它本就是生活的一个部分,美的艺术能够点亮寻常的生活,而有思考的艺术则有力量触动我们的内心,启发我们改变看世界的方式。
于是,这就有了两个先决条件:美的或是承载思想的艺术作品,和敞开内心接纳艺术洗礼的观众。
好的艺术作品的问题我们另作讨论,即使这才是两者关系中最重要的环节。现如今,鱼目混珠、虚张声势、坑蒙拐骗的作品太多了,说起来话长。所以,在这里,我们先只讨论解放普通大众的问题。
我相信大多数去过美术馆看艺术展的普通观众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当面对的不是传统美学意义上的油画雕塑类作品时,特别是面对的是那些匪夷所思的当代艺术作品时,总会经历一番茫然、沮丧、愤怒、鄙视、自嘲、自娱……最后走出美术馆时,虽然经历一系列转折的心情已基本平复,但人们的态度却已像极了相声表演艺术家侯宝林老先生的一个著名的相声段子:
年青人:大妈,这买的什么啊?
大妈:年青人,不懂事儿,这是神像,怎么能说买,得说‘请’。
年青人:哦,那请这个得多少钱啊?
大妈:就他么这么一玩意儿,8毛呢!
一位在美国多年的研究艺术史的中国学者曾写过她的一个经历:在纽约的一个美术馆看到一个类似于废品回收站的当代艺术展,她忍不住问了展厅门卫一个问题‘这样的艺术你接受得了吗?’门卫回答‘可以啊,我接受得了。你不觉得它们至少提醒你:事情可以是不同的。不是吗?’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思想意识自由而多元的观众所拥有的、对艺术的解读能力。如果你不喜欢艺术,更不关注艺术,那么艺术真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但如果你不排斥艺术,那么,当艺术作品的呈现方式超越了我们自身知识体系的范畴时,请放下成见,放下我们的习以为常,任由这陌生的东西阻断或打击我们的习惯思维,然后改变我们的习惯思维,从而获得对待事物的新的思路和角度,那么我们就没有浪费我们的时间。毕竟,学习了解新的事物一定不是为了知识本身,而是为了能让知识把我们带到一个新的高度或境界。
当然,我们面临的艺术教育的缺失、文化意识的单一、思想的禁锢等等主客观原因,都在很大程度上障碍了我们对艺术的鉴赏能力和自信,使我们的思考变得越来越懒惰。表现出来的行为不是盲目地追捧,就是条件反射似地反击,否则,就是选择漠视。无论哪一种行为,无不表达着我们的自卑。
好在,艺术的发展到了当代时期,‘已经从艺术形式的外在追求转向了内在观念的表达’(美国学者丹托《艺术的终结之后》)。这意味着,即使我们没有基础的艺术技能的训练,只要我们可以改变心态,也可以读懂艺术。
事物与事物之间的界线是人心的监狱,只有在观念上的束缚越来越少,人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并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本性。而当代艺术的审美标准就是让人们成为更好的生存者。所以,凡是能直接对人心、人性起到积极作用的作品,就是优秀的当代艺术作品。(王瑞芸《当代艺术的审美性落脚何处》)
前段时间,我去看了一个小型当代装置作品展。是韩国艺术家朴雄圭的‘一念’系列装置作品。这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一套作品。在用心调色的亮丽背景上,将点燃后冷却的各色香头作出不同形状的排列。这是一个耗时耗心的作品,能够想象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需要怎样平静的心境才能实施如此繁多的细小香头的有序排列。作品的名字‘一念’恰到好处地接通了观者内心的‘念头’。想想看,当我们虔诚祈祷、焚香礼拜时,最初的那个‘起心动念’会被多少后续的欲望一个个淹没得不留痕迹,还掩饰的漂漂亮亮。而我们自己也许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觉察。
对我而言,这就是个好的艺术作品。它触动并引发我反观自己内心的‘初衷’:我曾有的那些‘一念’如今已是什么模样。
还有很多当代艺术作品触及的是更尖锐的社会问题。比如我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国际行为艺术节上看到的韩冰的作品‘在消逝中继续’。那是一个场面很大的作品。本来在场地一角悠闲下棋的两个农民工,被轰轰开来的一台巨大的推土车倒出来的面粉掩埋。推土车往返了两次,倾泻而下的面粉及弥漫开来的白色烟尘,极具视觉冲击,现场相当震撼。刚刚还在围观的人群被突如其来的漫天面粉呛的四散开来,而那两个农民工在白茫茫一片中沉默地继续着那盘棋。不得不说,在漂亮的形式感下,这个作品让人心中无比压抑。将人淹没的是赖以生存的粮食,农民工唯一的应对行为就是尽力地弄掉身上、棋盘上的面粉,围观的人群远远的看着……作品的名字已透露出作者的关怀——以坚韧和沉默抵抗命运。
给人以触动并启发想象的作品是有生命力的。一如我能记住这个很多年前的作品。包括韩冰的‘遛白菜’能在全球范围火热,可见优秀的艺术对人类突破惯常思维所拥有的力量。
其实,从古至今,无论东方西方,每一代艺术大师或者先驱者们都在作品中赋予了自己的探索与思考、精神与情怀。唐朝画家王洽自创泼墨画法,用头发、手、脚沾墨,于绢纸上成画。或挥或洒,或抹或扫,随其形状,为山、为水、为石、为云。‘应手随意,倏若变化,图出云霞,染成风雨’(陈师曾《中国绘画史》)。这要是放在今天,也是不折不扣的前卫艺术啊!
可见,读懂艺术,并非什么难事。作为一名普通的观众,判断优秀的艺术不需要拍卖行那些长长的金钱数字作背书,你需要的只是放下成见的勇气。
来源:艺术国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