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有《世界美术名作20讲》、《傅雷谈美术》、《傅雷家书》等着作的傅雷(1908—1966)是现代着名翻译家、文艺评论家。他对艺术的鉴赏力很高,1931年秋天,傅雷自法国回到上海,到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从事美术史教学工作。同时,傅雷介入美术批评,所发表《现代中国艺术之恐慌》《我再说一遍:往何处去?……往深处去!》等文章引起广泛关注。1932年曾和庞薰琹等人在上海发起成立“决澜社”。他长期参与美术界活动,和黄宾虹等画家交往,也好收藏。傅雷在给亲友的书信中,常常谈及同时代艺术大家。这些“私信”吐槽,虽然简短,却比长篇大论更见真性情真见识。
观点一:嫌齐白石读书太少
以我数十年看画的水平来说,近代名家除白石、宾虹二公外,余者皆欺世盗名;而白石尚嫌读书太少,接触传统不够(他只崇拜到金冬心为止)。
(齐白石)白石老人则是全靠天赋的色彩感与对事物的新鲜感,线条的变化并不多,但比吴昌硕多一种婀娜妩媚的青春之美。
观点二:最推崇黄宾虹
宾虹则是广收博取,不宗一家一派,浸淫唐宋,集历代各家之精华之大成,而构成自己面目。尤其可贵者他对以前的大师都只传其神而不袭其貌,他能用一种全新的笔法给你荆浩、关同、范宽的精神气概,或者是子久、云林、山樵的意境。黄宾虹作品
(黄宾虹)他的写实本领,不用说国画中几百年来无人可比,即赫赫有名的国内几位洋画家了难与比肩。他的概括与综合的智力极强。所以他一生的面目也最多,而成功也最晚。六十左右的作品尚未成熟,直至七十、八十、九十,方始登峰造极。我认为在综合前人方面,石涛以后,宾翁一人而已。
观点三:林凤眠融合中西自成一家
因抗战时颜料面布不可得,改用宣纸与广告画颜色(现在时兴叫做粉彩画),效果极像油画,粗看竟分不出,成绩反比抗战前的油画为胜。诗意浓郁,自成一家,也是另一种融和中西的风格。以人品及艺术良心与努力而论,他也是老辈中绝无仅有的人了。
观点四:所谓大师(疑为刘海粟)太浮夸
至于从未下过真功夫而但凭秃笔横扫,以剑拔弩张为雄浑有力者,直是自欺欺人,如××即是。还有同样未入国画之门而闭目乱来的,例如×××……
来书以大师气魄豪迈为言,鄙见只觉其满纸浮夸(如其为人),虚张声热而已……他的用笔没一笔经得起磨勘,用墨也全未懂得墨分五彩的nuances与subtilite。
老辈中大师依然如此自满,他这人在二十几岁时就流产了。以后只是偶尔凭着本能有几幅成功的作品。解放以来的三五幅好画,用国际水平衡量,只能说是平平稳稳无毛病而已。如抗战期间在南洋所画斗鸡一类的东西,久成绝响。
观点五:张大千功力深,但江湖习气
足下所习见者想系大千辈所剽窃之一二种面目,其实此公宋元功力极深,不从古典中泡过来的人空言创新,徒见其不知天高地厚而已(亦是自欺欺人)。
大千是另一路投机分子,一生最大本领是造假石涛,那却是顶尖儿的第一流高手。他自己创作时充其量只能窃取道济的一鳞半爪,或者从陈白阳、徐青藤、八大(尤其八大)那儿搬一些花卉来迷人唬人。往往俗不可耐,趣味低级,仕女尤其如此。
迩来沪上展览会甚盛,白石老人及溥心畲二氏未有成就,出品大多草率。大千画会售款得一亿余,亦上海多金而附庸风雅之辈盲捧。鄙见于大千素不钦佩,观其所临敦煌古迹多以外形为重,至唐人精神全未梦见,而竟标价至五百万元(一幅之价),仿佛巨额定价即可抬高艺术品本身价值者,江湖习气可慨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