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晚明时期的青花底款瓷片(见图),上有“调鹤闲轩清赏”六字款。鹤自古以来在国人心目中是瑞禽也是仙禽,深得大家喜爱。生活于战国末期至汉初的浮邱伯称鹤为“盖羽族之宗长,仙家之骐骥也”。或许是缘于此,古代咏鹤赞鹤的诗文不断从文人雅士乃至帝王的笔端流出。刘禹锡赞它清丽高洁,“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李峤夸它志存高远,“翱翔一万里,来去几千年。”梁元帝萧绎称道它具有仙风道骨,“紫盖学仙成,能令吴市倾”等。
“调鹤闲轩清赏”款中的“调鹤”即驯良白鹤。古代调鹤的人大多是看破红尘的文人或辞官归乡的旧臣。他们偏安一隅当隐士,借鹤寄情,闭门读书,吟诗作画,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闲轩”在想像中应是一处青山环抱、绿水缠绕、风景优美,建有宽敞的亭台楼阁,类似扬州个园的宜居之处。
古人称颂鹤清气满乾坤,然而由于爱鹤调鹤的人情趣和格调不同,致使他们中有的流芳千古,有的却遗臭万年。北宋“四爱”名人之一的林逋(周敦颐爱莲、米芾爱石、苏东坡爱砚)是声名远播的爱鹤调鹤之士,他隐居孤山时,有两只丹顶鹤始终陪伴他左右。传说两只鹤被他驯化得善知人意,会去湖中捕鱼,去山谷啄野菜,有客人来了会给出门在外的林逋报信。沈括在《梦溪笔谈·人事二》中就有记载,林逋:“常畜两鹤,纵之则飞入云霄,盘旋久之,复入笼中。逋常泛小艇,游西湖诸寺。有客至逋所居,则一童子出应门,延客坐,为开笼纵鹤。良久,逋必棹小船而归。盖尝以鹤飞为验也。”林逋痴迷鹤不是无缘无故的,他在一首咏鹤诗中写道:“皋禽名祗有前闻,孤引圆吭夜正分;一唳便惊寥泬破,亦无闲意到青云。”诗中的鹤就是他的精神寄托和心灵写照。他能成为古代文人仰慕的世外高人,在于他身怀经世之才,在时局混沌时,毅然看破功名利禄,超然红尘之外,矢志不移地追求清心淡泊和恬然自足的隐逸生活。
与林逋爱鹤不同的是春秋时的卫懿公,他被盖棺定论为“好鹤亡国”,鹤的英名也曾一度被他玷污。卫懿公在位时特别喜欢鹤,他养的鹤皆有品位有俸禄,外出时让鹤乘轩随行,号曰“鹤将军”。为养鹤他横征暴敛,导致民众饥寒交迫,军民皆怨声载道。当北狄人进攻卫国时,军民讥讽他,你爱鹤胜过爱臣民,命鹤去御敌吧。失去民心的卫懿公最终酿成国破家亡的悲剧。卫懿公好鹤亡国成就了一个忠臣——弘演。弘演在战乱前出使诸侯国,归国途中听说卫懿公死在荥泽战场,便前去寻尸。但见血肉模糊,尸体零落不全,只有肝脏尚完好。依《吕氏春秋》所记,弘演见状哭道:“‘臣请为襮。’因自杀,先出其腹实,内懿公之肝。”后来就有了《弘演纳肝》的典故。今人打开《弘演纳肝》典故时,不是要人们学习弘演的忠诚,而是告诫要汲取卫懿公好鹤亡国的教训。
拥有《调鹤闲轩清赏》瓷器的主人可能是辞官归乡的朝臣,也可能是林逋式的隐士。透过底款,我们仿佛看到,闲轩主人终日呼朋唤友,游园赏花、吟诗作画、弹琴调鹤、清赏瓷玩。表面上看,他们过着惬意的生活,实质上有可能是折射士人对晚明朝廷政治黑暗的无奈,是他们隐遁乡里借机宣泄抑郁情绪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