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之者尚精 拟之者贵似
——有感于精确性临摹技法训练
临摹是每个学习书法的人必修的一门功课，只有通过临摹才能从传统的经典中获取所需要的技法，任何一位有志于学习的书法的人都无法避免，历史的每一位书法家也都离不开临摹。习书二十余年，也曾经自诩临摹过许多古代的经典法帖，要是放在以前，说我不懂临摹，也许我会嗤之以鼻：这不是小瞧人嘛！然而通过这几天的学习、训练，我才深切的懂得：什么是真正的临摹。细细想来，过去我们所谓的临摹，很多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并没有深入地领会任何一本经典法帖的精妙之处，这些经典法帖有多少在自己的心里，化为自己艺术的本能呢？说是临摹，其实也就是胡子眉毛一把抓，乱写一气，临不像，就说是意临，事实上压根就不知道怎样临摹，不得其法，白白浪费光阴，蹉跎岁月。
临摹说起来是一个词，但用于书法和绘画上，是指按照原作仿制书法和绘画作品的手法，我们正常的理解是：临是照着原作写或画；摹是用薄纸（绢）蒙在原作上面写或画。平时的学习过程中也是如此去做的，拿一本法帖，依葫芦画瓢。然而通过这几天的理论的学习，实践的演练，我对临摹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现代社会科技日新月异，信息瞬息万变，人们的生活节奏、生活方式、思想观念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传统意义上的书法已经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但是人们对书法的学习方式仍然停留在过去认识的层面。认为书法要慢慢写，慢慢的自悟，期待人书俱老。其实今天的人已经失去同古人相同的生活土壤，书法已经失去了生活的实用功能，还要像过去那样学习书法已经不符合现代生活的需求。快节奏的生活需要一种新的学习书法的方法，提高学习效率，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到最大的成效，这也正适应了时代的需求。这就需要我们去改变传统的学习书法的观念，去寻找更快更好的方法。而临摹作为一项基本功,是我们向传统经典学习，获取技法的必然途径，那么就得提高临摹的效率。
如何提高临摹的效率？我们一般所说的临摹，虽然也能够获得我们所需要的技法，但费时费力，有时还有可能得不偿失，走弯路。因为不知道临摹什么，怎样临摹，不知道到底该掌握什么，所以临摹也只能是盲人摸象，看运气。首先我们得明白临摹的目的。临摹古代的经典法帖不是为了把自己的字写得和法帖一样，亦步亦趋，那只能是古人的复制。当然能够写得和古人一样，那份执着与坚守难能可贵。但不明书理，往往事倍功半。临摹是为了从经典法帖中寻找古人写字的原理，寻找把字写美写好的方法，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技法，让这些技法再为自己的创作服务。如此，临摹时就必须从技法入手，明白什么才是古人写字的技法。技法说起来很简单，就是用毛笔写字的方法，但要把毛笔使用好，听自己指挥，那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就需要明白什么是技法，这样才知道如何去临摹。技法其实包含三个层面：技术层面，形式层面、思想层面（创作层面）。所谓技术层面就是怎么把这个笔画做出来，那也就是要明白一个笔画是由哪些动作完成的，还要能够准确的用毛笔表现出来，细腻精准，入木三分，讲究肌肤之丽。所谓形式层面就是不但要把笔画写出来，而且还要知道笔画在哪里运用才是最恰当的，不同的地方要用不同的笔画、不同的动作去完成。所谓思想层面，也可以说是创作层面，就是在创作需要什么样的技术，就用什么样的技术，技法的原理是通用的，古来法帖，无不为我所用。技术层面、形式层面、创作层面共同构成了我们需要的技法。那么临摹时就要从这三个层面去考虑，既要考虑技术层面笔画是通过什么动作完成的，还要考虑形成层面需要什么样的笔画形态。技法是一种工具，我们要尽可能多的掌握，这样在创作时就不会觉得捉襟见肘，束手无策。当今书法已经走进展览馆，写得好，写得不一样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需求。不一样的作品，不一样的思想，不一样的创作方法，需要不一样的技法。用固定技法创作作品是不合时代的，时代需要技法多样化，形式多样化，创作多样化。
中国的经典法帖太多了，是不是为了技法的多样化而把所有的法帖多临一遍？如果那样做也就太没效率了，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需求。我们应该追求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追求最大的效益。临摹是获取技法必然途径，这样就需要我们采用新的思维，去向临摹要效益。很多人临帖是临颜像颜，临柳像柳，只注意法帖的风格，而没有去关注这种风格的形成是由什么样的动作完成的，临得很辛苦。事实上技法有原理性技法和风格性技法。风格性技法的临摹，都是为了在外在面貌上要临像哪一家。而原理性的技法只注意完成一个技法是由哪几个动作完成的，起笔，行笔、收笔，侧锋，中锋，转笔等等。比如落笔的角度，落笔的藏露，提按的对比，提按的位置，收笔的方式，收笔以后的动作等等。只有把风格变成原理，那这样的技法就是活的，写颜不像颜，但很好看。艺术的标准是好看不好看，不是像哪家，似谁！所以我们善于从经典法帖中学会透过风格去提取原理性技法。这种提取既有技术上，也有形式上的。我们的技法训练是要进行原理性的技术训练，而不是进行风格性的训练。要强化对技法的认识，要学会关注动作。技法的原理可以分解成若干个动作，只有通过临摹，在经典中提炼动作。
那如何从经典中获得我们所需要的动作呢？这有赖于提高两方面的能力：一是观察力，二是表现力。孙过庭《书谱》中说：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就是说的这两方面的能力。简单的说，就是要看得出来，写得出来。看要精细入微，写要形神毕肖。先要有观察力，只有观察到才能提炼出来，要学会读帖，学会提炼。要细心地观察笔画里面的东西，提炼出我们想要的元素，要善于看到笔画里面的动作。动作决定差异，这与风格无关。就好像餐馆美学与营养美学的关系。餐馆里有风格，有各种各样的菜系。而营养美学只看到营养的成分。不会考虑是哪种菜系。我们要学会透过风格看运用了多少动作。相同的动作也会有不同的形态，这是因为藏露、收放等方面的不同。我们都知道一个完整的笔画有起笔、行笔、收笔三个过程。因此我们要学会观察起笔、行笔、收笔的过程。起笔可以从入笔角度（用笔的丰富性）、力度、动作、类型、藏露等方面去解剖。只有看清角度后，再关注其他方面，因为角度决定后面的其他方面的差异。有时笔画的起笔被搭掉，隐藏在其他的笔画里面，也是为了表达的需要。但我们在读帖的时候，就要善于想象，要能够还原出最初书写的起笔状态。有许多人在临摹时往往容易忽略，这是观察不够细致的缘故。有时起笔的动作比较复杂，经常有几个动作共同完成起笔，这就是复合起笔，也是一种起笔的方式，那么我们也要善于还原，分解这些动作。而在行笔过程中，我们主要是观察提按动作。很多人只关注笔画的起收，容易轻视中段，而正是线条中段的丰富性，决定了这个笔画的质量。而影响线条中段质量的主要动作是提按。提按动作的变化从视觉上就会带来线条粗细的变化，这是我们常见的，也是大都数人容易看到的。我们不单要关注提按的变化，同时还要关注提按的有无、提按的力度的差异、提按的位置、提按的速度（影响墨色）等方面的变化。这样才会全面地观察到行笔的动作。在训练时我们要尽可能地加强提按对比度大小的训练，感受古人在行笔过程中提按动作。要学会分析，要善于把艺术课变成物理课，分解、强化，理性地对待技法的训练。提按之间都会有一个合适的比例关系，如果你能在临摹过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比例关系，同时也比较和谐，那么就会形成自己的风格。收笔类似于起笔，同样要考虑角度、力度、动作、类型、藏露等方面差异。更主要的是要考虑到收笔同起笔的关系，要注意起收之间的呼应与变化。起笔露锋，不妨收笔藏锋，起笔方，可以收笔圆，有了这样的呼应与变化的关系，那么起收也就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同样一个笔画的起收有关系，那么一个字的每一个笔画之间也都有关系，而一幅作品中，字与字之间自然也会有关系，字的大小，正侧、轻重等等，整体协调，而又有变化和谐。这就是空间的布白与均衡。和谐、变化、对立、统一这应该是我们处理各种关系的一个原则。这样笔与笔，字与字也就不会成为孤立的个体，而构成我们整篇作品的整体。我们要有推理的能力，要学会举一反三。技法是一种综合性的元素。是多方面的矛盾相互作用的结果。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关系上，这样技法才有了实在的意义。我们在临摹观察时要看得出这种关系，把动作联系起来，这样静止的字帖就会生动起来，这才是活的技法。能不能看得到决定了一个人眼力的高低。
其次我们需要表现力，就是把观察到的技法用自己的手精准再现出来，能够根据自己的需要自然的书写。临是观察力，那么摹就是表现力。观察力说到底还要靠表现力来落实。光有观察力而没有表现力，那我们只能是眼高手低，没有过硬的手上功夫，说到底还是一句空话。而表现力涉及到两方面的能力：一是控制毛笔等工具的能力，这是一项基本能力。任何人都是要选择笔、墨、纸等工具的。要熟悉笔毫的性质，纸的性质。要有控制墨的能力，要学会控制笔蘸墨的流通度，墨的好坏不在于色度，而在于浓淡度，墨的浓度很重要。二是要学会处理手和毛笔关系的能力，也就是手对毛笔操作的灵敏度，其主要在于在于执笔力度，而不是在于执笔的方式。苏轼《论书》说“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这应该是我们处理手和笔之间关系的一种比较好的诠释。用多大的力量来执笔，虽然有个体的差异，但有一个原则：就是虚和宽，笔在手里能够灵活的使转，手对毛笔的力量是若有若无的，手指劲不要大，手不能太有力。捏得紧，毛笔不灵动，捏得松，毛笔不扎实。要有把你的意图转化成点画的能力，下笔是不是精准，是不是精细，是否能够毫厘不爽，纤毫毕现地表现每一个笔画，这是一种艺术的能力。每个成功的书法家必须要强化对工具操作能力的训练，提高书写的能力，最大程度地展现艺术表现力。说到底，临摹无外乎两个字：准和活，精准的再现，灵活的书写。
管窥之见，难免不周之处，还望方家指点斧正！
李耀中
2011年8月25日夜
于杭城转塘酩楼艺墅灯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