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瀚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颜真卿特展刚刚落幕,除了展出的举世瞩目有“天下第二行书”之誉的颜真卿《祭侄文稿》墨迹手卷外,其他书法展品也难得一见。其中碑帖界有名的李宗瀚“临川四宝”重新聚首亮相,以及三井文库收藏的碑帖孤本,堪称此次展览的又一亮点。
李宗瀚35岁得褚遂良《孟法师碑》,38岁得虞世南《夫子庙堂碑》和魏栖梧《善才寺碑》,并在43岁收得隋丁道护《启法寺碑》。“隋唐秘妙,真则称丁。虞髓褚骨,魏罕知名。得一已绝,矧四难并。珍逾赵璧,不出户庭”。这是李宗瀚得到这四件碑帖后写下的,足见他拥有后的欣喜与珍重。
“临川四宝”即:唐虞世南《夫子庙堂碑》、唐褚遂良《孟法师碑》、唐魏栖梧《善才寺碑》和隋丁道护《启法寺碑》。这四部碑帖赫赫有名,向为收藏界尊崇,前三部为日本三井财团听冰阁所藏,而《启法寺碑》拓本更号称唐拓孤本,长期收藏于日本私人手中,秘不示人,属首次公开露面。
李宗瀚(1769-1831),字北溟,一字公博,号春湖。为李宜民长孙,李秉礼长子,过继给叔父李秉仁。临川温圳人,寄居广西桂林。官至工部侍郎,精于书法和鉴赏,系清代著名书画收藏家。他收藏的碑帖中尤以“临川四宝”夸誉艺林,此次四宝得以重新团聚,共同展出,殊属难得。
虞世南《孔子庙堂碑》李宗瀚藏本 日本三井纪念美术馆藏
虞世南是唐代开国有名的书法家,位尊“唐初四大家”之首,《夫子庙堂碑》又是其流传最重要的书刻,于唐武德九年(626)十二月开始,贞观初刻成于长安。唐太宗曾命搨取数十本赏赐近臣,可见其对虞书的推崇。可惜原石未久即遭火毁,相传武则天时期命相王李旦又重刻立,亦遭毁佚。现今流传重刻的有两种,一为北宋王彦超重摹,俗称“西庙堂本”,现存陕西西安,又称陕西本;一为元至元年间山东城武县重摹,俗称“东庙堂本”,又称城武本。另外宋代重刻还有曲阜刻本,和饶州锦江书院刻本两种,惜无传拓本。
李氏所藏虞世南《夫子庙堂碑》是现存拓本最旧藏本,原为元代书法家康里子山旧物,此本号曰唐拓,但历来专家众说纷纭,无法确证。有学者研究发现,其中三分之一是“东庙堂本”配补,其余部分既非东庙堂本,也非西庙堂本。相传不是“唐初原刻”就是“相王李重刻”,很有研究价值。此次同时展出的还有陕西本和城武本两件整拓,可资参证比较。
褚遂良《孟法师碑》 日本三井听冰阁藏 李宗瀚旧藏本
唐褚遂良《孟法师碑》,贞观十六年(642)刻立,原石久佚,传世仅此唐拓孤本,存776字(中缺二百余字)。此拓经明代黄熊、曹绳武递藏,清道光三年(1823)归李宗瀚,内有王世贞、王世懋、王良常、王文治、陆恭、李宗瀚等人题记,声名远播,弥足珍贵。
魏栖梧《善才寺碑》
魏栖梧《善才寺碑》
唐魏栖梧《善才寺碑》,同为传世仅存宋拓孤本。原石久佚,拓本原本“魏栖梧书”等字旧时即被人挖去,换成“褚遂良书”字样,以抬高身价。另外,原唐开元十三年,“开元”两字由碑文内“神龙”二字移换,原“开元”二字未剪失,顺入碑文内。有学者认为“或在宋时已伪装褚遂良题款”,用以渔利。此剪裱孤本,有明末冯铨题跋两行,安岐旧藏,翁方纲、阮元等跋。翁方纲根据欧阳修《集古录》等书考出魏书,“洗出真面”。
褚遂良《孟法师碑》 日本三井听冰阁藏 李宗瀚旧藏本
隋丁道护《启法寺碑》,原石传说在湖北襄阳,早佚。欧阳修、米芾乃至赵明诚都对丁道护很推崇,认为其与虞世南、欧阳询雁行。丁道护的书迹流传甚稀,存世唯有此唐拓孤本,原为宋丞相贾似道所藏,有印,并有何义门题签,陆恭、翁方纲、李宗瀚各家题跋。民国初年从李氏散出,归罗振玉。李氏原有印本传世,后罗氏又在日影印流布。原本大约经罗氏卖给日本香川大西氏收藏,从此“侯门似海”殊少露面。2006年,东博举办“书之至宝”展,当时希望能将此本借到展出,为此曾专函邀请,但当时收藏家刚刚去世,他的夫人虽然觉得举办展览会是一件好事,但还是婉言谢绝了邀请。
隋 丁道护《启法寺碑》
当年李宗瀚35岁得褚遂良《孟法师碑》,38岁得虞世南《夫子庙堂碑》和魏栖梧《善才寺碑》,并在43岁收得隋丁道护《启法寺碑》。八载辛勤蒐罗,四件传世孤本终于到手,兀自兴奋不已,后于1823年春天爰笔写下“隋唐秘妙,真则称丁。虞髓褚骨,魏罕知名。得一已绝,矧四难并。珍逾赵璧,不出户庭”的题记,表达了“子孙永保”之意,可见“临川四宝”是他本人遴选的结果。
另外,李宗瀚对自己心爱的碑帖珍护有加,其中最好的东西上面都要盖上“宝”字圆印和“心赏”葫芦印。以前有传闻他的收藏还有“十宝”之说,后来学者研究发现,其实有“宝”印的碑帖也不止四件或十件。此次“临川四宝”露面,每本有专门的玻璃橱柜独立展示,为展览增色不少。
褚遂良《孟法师碑》 日本三井听冰阁藏 李宗瀚旧藏本
李宗瀚的藏品,后来有很多流入日本,尤其是三井家族,现为三井记念美术馆收藏。二十世纪初,三井家族中的三井高坚(字宗坚,号听冰),笃爱艺事,嗜好收藏。倚仗雄厚资财,委托好友著名篆刻家河井荃庐(仙郎)往来中国,大肆蒐罗金石碑版,收获各种善本碑帖,达百余种,号称唐拓孤本十数,宋拓则愈半百。当年这些名品皆深藏于三井高坚的听冰阁中,秘不示人长达六十余年。直到二十世纪末,才移入财团法人性质的三井文库,即现在的三井记念美术馆,定期开放展示。
此次东京颜真卿特展,三井记念美术馆特别惠借出26件碑帖名品参展,件件珍稀异常。除上述“四宝”外,宋拓《孔颖达碑》也很难得,其他清初乾嘉旧拓或晚近所拓,全漫漶凿毁,余无几字,而此本存字多达1700余,当之无愧为“海内第一本”。另外,宋拓孤本唐神龙元年(702)《祝綝碑》,还有《集王圣教序》李春湖本(三井同时还借出一松烟拓本)等,均曾为临川李氏所藏珍物。
宋 郭忠恕《明皇避暑宫图》 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六本九成宫碑帖册页中,三井纪念美术馆一家就拿出了三件,而且质量远超其他数本。其中清代李鸿裔旧藏的那本,虽略晚于该碑存世最善的李琪本(北京故宫博物院藏),但瘦硬劲挺,洵为难得的南宋佳拓。另外三井还提供了一件庆历本欧阳询《化度寺碑》参展,原为清吴荣光藏本,明代李东阳旧藏,翁方纲考出是北宋拓本中拓制时间最早的一本,同样弥足珍贵。
当然还有著名的《石鼓文》拓本,宋拓善本以明代范氏天一阁藏本和锡山安国“十鼓斋”中“先锋”、“中权”、“后劲”诸本最负盛誉。无奈范本于乾隆年间不慎毁于火灾,而安氏三本最后也辗转售于三井家,上世纪三十年代郭沫若旅日期间,即据以写成有名的学术著作《石鼓文研究》。此次东京特展中,“中权本”亦赫然在列。近来有国内专家对此三本提出异议,俟异日当有新的研究发现。
褚遂良《孟法师碑》 日本三井听冰阁藏 李宗瀚旧藏本
另外还有,宋拓孤本《柳州罗池庙碑》,韩愈撰文,碑原在罗池庙内,久佚不存,为中唐书法家沈传师存世的唯一作品。此本历经王铎、翁方纲、何绍基、罗振玉等递藏。唐郑云逵《李广业碑》也是宋拓孤本,曾经元代画家倪云林收藏,并入清内府,著录于《石渠宝笈三编》,还有明内库本柳公权《玄秘塔碑》、裴休《圭峰禅师碑》等等,也都是三井家族的名贵旧藏。
唐代书法绕不开欧阳询,更绕不开他的号曰“天下第一楷书”《九成宫醴泉铭》。此次大展为此也做足文章,不但展出七件九成宫拓本,包括六件剪裱本一件整拓本,更从大阪市立美术馆借来仇英《九成宫图》,李成《读碑窠石图》和郭忠恕《明皇避暑宫图》三件绘画作品助阵,虽然这三件作品并非真笔,但都流传有序且精彩纷呈,大大增强了这一专题的现场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