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紫金研帖》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了一件米芾行书《紫金研帖》,短短 44 字,叙述了一段他与苏轼争夺一方紫金砚台的故事:“苏子瞻携吾紫金研去,嘱其子入棺。吾今得之,不以敛。” 苏轼借走米芾视之若命的紫金砚台,并想以其陪葬,米芾岂能容忍此等做法。现在,虽然这方紫金砚台不知所踪,但米芾的《紫金研帖》早已成为流传千古的名帖,砚文化亦流传至今。
文人笔耕,以砚为田
砚,产生于春秋时代。汉代刘熙《释名》称:“砚者研也,可研墨使和濡也。”伴随笔墨而生的砚,比纸具有更为悠久的历史。1975 年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出世的砚,被视为迄今发现最早的书写砚,距今两千余年。
古语曰:“砚固万代同辉。”自问世以来,砚台就是历代文人雅士、收藏家珍玩藏品之上选。早在唐宋之时,文人墨客、皇宫贵族争相收藏,刻砚、赏砚、藏砚成为一时的文雅之风。李贺以《杨生青花紫石砚歌》夸赞端州肇庆产的端溪砚:“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
明朱砂荷鱼澄泥砚
24×15.4×2.2cm
天津博物馆藏
1954年,此方砚台由天津著名文
物收藏家徐世章先生的亲属捐献给
天津市艺术博物馆
李贺所言的端石砚出现于唐代。在砚史上,产于广东肇庆的端砚、产于安徽歙县和江西婺源的歙砚、产于甘肃南部的洮砚、产于河南灵宝和山西新绛的澄泥砚,被称为我国“四大名砚”,早在唐宋之时就形成了。
南唐后主李煜痴迷砚台,宋李之彦《砚谱》载其:所用澄心堂纸、李廷圭墨、龙尾石砚,三者为天下之冠。李煜在位期间,历史上第一次设置了“砚务官”。
及至宋代,“文人皇帝”辈出,宋仁宗、宋徽宗等留下许多与砚有关的故事,宋高宗亲自参与对砚台石品的讨论。除了皇家,还有达官显贵,苏轼、米芾是这个时期砚台收藏家的代表。
清康熙 松花石雕荷叶纹池珐琅匣暖砚
砚:14.3×11.2×2.5cm
炭火盒:14.7×11.5×5cm
故宫博物院藏
东方翰典文化博物馆馆长黄海涛收藏的砚台近千方,藏品体现了一套完整的砚台发展史。他介绍:“元、明两代,没有可圈可点的文人皇帝出现,民间以砚台收藏著称的大家却不可胜数。”晚明名士陈继儒说:“文人之有砚,犹没人之有境也,一生之中,最相亲傍。”
在黄海涛看来,“唐砚,雍容华贵,肥硕健壮,如出水的杨贵妃;宋砚,冷峻峭拔,瘦而有神,如风中的李清照;明清的砚,外柔内刚,婀娜多姿,如多情的柳如是”。不同时代,审美不同,砚台风格不一样,材料、作用也都不一样,砚台也就呈现多样化,千砚千貌。
自诞生以来,一方小小的砚台就浓缩了各个朝代文化、经济乃至审美意识的各种信息,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砚也因其有文人参与的历史性而被藏家追捧。
清乾隆 端石仿汉石渠阁瓦形砚
故宫博物院藏
乾隆砚台,一枝独秀
2018 年 5 月,一场名为“砚德清风—故宫博物院藏清代宫廷用砚精品展”在故宫神武门展厅开幕。以文治武功自居的乾隆皇帝对砚台情有独钟,乾隆皇帝不仅参与砚的设计,还喜欢鉴古收藏,并称“盖古之物朴于今,今之物华于古”。其藏砚甚多,并有入古上等或次等之分,其中大部分镌刻有御题砚铭或制作年款,其御制各种砚诗作品更是多达 300 首。
乾隆四十三年(1778),他下令将鉴藏的240 件砚品加以甄别拣选并编撰成书,亲自作序,赐名《西清砚谱》。书中描绘了每方砚台的具体样式,为后人判断真伪提供了重要参考。上行下效,纪昀、刘墉等清廷显赫要人,也热衷于集藏名砚,藏砚之风普天皆兴。
清乾隆松花石雕旭日东升池砚
12.5×10×1.5cm
故宫博物院藏
乾隆藏砚,在市场上也频频创下高价。2010 年,一方“乾隆御用”御题诗澄泥伏虎砚及紫檀盖盒在北京保利春拍以 1400 万元成交,打破砚台拍卖世界纪录。2011 年,清乾隆澄泥仿汉御题诗砚在北京保利春拍以 506 万元成交,清乾隆歙石仿古六砚在北京保利秋拍以 828 万元成交;2012 年,一方清乾隆御铭仿宋天成风字澄泥砚在西泠春拍以 333.5 万元成交;2014年,一方清乾隆御铭仿汉未央砖海天初月紫砂砚在西泠秋拍以 460 万元成交;在 2017 年西泠春拍“文房清玩·历代名砚及古墨专场”中,清乾隆御铭宋代端石七光砚以 350 万元起拍,以 885.5 万元成交……
砚文化学者、砚台收藏家张得一表示,砚台拍卖市场之所以形成这样的格局,主要有几方面原因:一方面国家文物局严格控制出土文物交易,而目前市面所见宋以前的砚台,属于流传有序的并不多;另一方面,明清砚台尤其是最受市场欢迎的乾隆藏砚,从选料、制作到包装,再到流传,制作工艺投入高、流传故事多,而且年代不甚久远,保存品相好,所以受到市场追捧;此外,清代砚文化爱好者纷纷著书立说,许多明清砚都有著录,研究、把玩明清砚有着特殊的文化乐趣。
清乾隆
御铭宋代端石七光砚
20.9×12.5×9.2cm
成交价RMB8,855,000
西泠拍卖 2017.7.15
迈入民国,民国大总统徐世昌的堂弟徐世章“嗜砚如命”,其藏砚数百方,上起唐宋,下迄明清,品类齐全,且铭文者居,均编撰于《归云楼砚谱》。徐世章在 1954 年临终前,将毕生收藏古砚及拓片全部捐献给国家,奠定了天津博物馆藏砚的行业地位。类似的民间收藏大家比比皆是,如沈石友将自藏之砚整理编撰《沈氏砚林》等等。
然而,及至民国晚期,砚台市场状况急转直下。民国收藏家赵如珍在《古玩指南》中说道:唐宋之时,千百金之砚,比比皆是,甚至万金、数万金一方之砚者,亦所恒有;元明相承,价格日升,直至晚清,砚价仍保持其历来之平衡。乃至清末,变法维新,西洋文化东来,不用毛笔者,亦可在社会上占重要地位。
变法维新,让流传千年的书写工具和方式发生了改变,砚文化、藏砚文化的发展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砚文化学者、广东收藏家欧忠荣认为,从民国晚期以来,西洋人不喜欢砚台,故而掌控艺术品拍卖市场的西洋人着力推崇瓷器、字画、青铜器、玉器等艺术品,同时冷落了中国人情有独钟的砚台。
清乾隆
御铭仿汉未央砖海天初月紫砂砚
16.1×11.2×2.8cm
成交价RMB4,600,000
西泠拍卖2014.12.15
“有名”与“有铭”
另外,在拍卖市场上,具有名人效应的砚台也大受追捧。收藏砚台历来是文人墨客、社会贤达的高雅之事。收藏砚台既可以书写锦绣
文章、治国之策,又可以修身养性、传承文明。砚台的收藏鉴赏,能满足文人雅士玩赏、文化、寄情等多种精神需要,其财富、精神、社会方面的收获是显而易见的。
古人“宁舍一室、不舍一石”,米芾用一砚换一套豪宅,实际就说明砚台的稀缺性、艺术性形成的砚文化具有极高的含金量,而赋予砚台的文人精神和名人效应,自然也是其受到追捧的关键。
故宫博物院在2018年5月举办的“砚德清风
—清代宫廷用砚精品展”展览现场
此外,当下市场上收藏砚台的,仍以“文人”居多。黄海涛介绍,当前收藏砚台比较多的几大区域,一是京津地区,主要以明清砚、宫廷砚为主;另一个是江浙地区,主要是以具有文人气息的砚台为主;其他就是台湾的收藏家,由于早年经济实力比较雄厚,收藏了一批精品砚台,如明清砚、宫廷砚、文人砚,比较综合。
抄底砚台正当时?
虽然砚台市场在最近 10 年也有不小的涨幅,但相对其他门类艺术品,相对砚台文化、历史、艺术价值而言,其价格远远处于低位,砚台的收藏和市场相对冷清。
清 吴昌硕为沈石友铭鹅砚
12.8×12.3cm
成交价RMB2,875,000
中贸圣佳 2018.6.20
20 世纪 90 年代初,香港拍卖市场出现一方在17世纪制作,后由张大千收藏的端砚,在多位买家竞争后,最终以38.5万港元成交。2007年,西泠拍卖推出国内首个“ 历代名砚专场”,130 多方各式名砚总成交额达1832万元,成交率达 98.3%。其中,清代伊秉绶等铭大西洞端砚以 96.8 万元的成交价成为全场之冠。
2009 年,一件收录于堪称砚界“石渠宝笈”级著录《沈氏研林》的砚台—“吴昌硕、沈石友、邵松年铭和轩氏紫云砚”在西泠秋拍中以 548.8 万元的高价成交,创下了当时文人砚拍卖的纪录。
欧忠荣表示,这方砚台的卖点就是名人参与打造,在砚台上体现出了砚文化。“如果没有名人效应,单就这方砚材料与工艺来看,价值 5万元已不算低估了。其增值的 100 倍,都是名人效应等文化附加值。”
2010 年,在中国嘉德春拍“翦淞阁―文房清供”专场上,一件清康熙御制松花石龙马砚,成交价为 425.6 万元,该砚曾为桥本关雪旧藏。
吴大澂旧藏“羽阳千岁”瓦砚
直径12.8cm
成交价RMB2,472,500
中贸圣佳 2017.12.20
而在近年拍卖市场上,最为著名的就是日本藏家桥本关雪买下的一批沈石友藏砚,大多记录在《沈氏砚林》中。1945 年,桥本关雪过世后,这些砚台散落海内外。《沈氏砚林》收录的每一方砚,都被视为砚台收藏界的无上之宝。
在2018 年6月中贸圣佳春拍中,由《沈氏砚林 》著录,吴昌硕为沈石友铭的鹅砚以287.5 万 元成交。也是在2018年西泠春拍,有一方吴昌硕铭、沈石友藏的宇宙砚,著录于《沈氏砚林》,此砚180万元起拍,最终以460万元成交。
此外,其他的一些名人砚台也有不俗的成交行情:2013 年,一方清伊秉绶铭的南雪齐砚在北京保利春拍以 368 万元成交;2014 年,一方吴昌硕铭、沈石友藏的牧牛端砚在西泠秋拍以 299 万元成交;2017 年,吴大澂旧藏“羽阳千岁”瓦砚在中贸圣佳秋拍以 247.25 万元成交……
欧忠荣认为,目前的行情实际反映了砚文化与砚台的区别,砚台的价值除了其自然属性、商业属性外,其文化属性占有很大成分。文人砚台的价值主要体现在其文化属性。他补充说,不仅砚台,其他艺术品往往也是因为名人效应而价高。这里的“有名”与“有铭”是相一致的。名人用过的砚,基本上靠“有铭”来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