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绝无妥协的展览 一场艺术观念的思辨[图文]

3月底，安德里安·派普（Adrian Piper）五十年大型回顾个展 “安德里安·派普：直觉综合，1965-2016” 在MoMA开幕。

将近300件作品，占据了MoMA整个六楼的空间，部分作品在二楼展出。对于一个在世的艺术家来说，这样的规模不可小觑。

安德里安·派普是谁？

对于大部分的中国观众来说，这仍然是一个略显陌生的名字。

1948年，安德里安·派普出生于曼哈顿的一个非裔中产家庭。20岁起，她的艺术作品就开始在国际上展出。她是最早一批观念艺术家中的一员。2015年，她捧回了威尼斯双年展的金狮奖。获奖作品是一件名叫“可能信任登记：游戏规则1-3号”的交互作品，要求观众在“我将始终心口如一”“千金也无法将我收买”“我会永远言行一致”中选择其一，签署履行协议。评委称：

“她的作品邀请我们参与个体责任的终身表演。”

派普先是在纽约视觉艺术学院学习视觉艺术，掌握了绘画和雕塑的基本技法。获得艺术副学士学位后，她转去纽约城市学院学习哲学，之后又到哈佛继续深造，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她花大量的时间研究哲学，有两年时间，她曾去海德伯格大学专门研究康德和黑格尔。

派普曾在哈佛、斯坦福、密歇根大学等高校任教，获得1979年和1982年国家艺术资助协会颁发的视觉艺术学者奖和1989年的古根海姆学者奖。1987年，派普成为美国第一个非裔美籍的女哲学教授。她在柏林管理着《柏林哲学日报》，并于2002年成立了一个关于她自己的研究机构安德里安·派普基金会，里面有她的作品、书信、研究资料等，也有数十种分类的小型的图书馆。

Adrian Piper. Self-Portrait Exaggerating My Negroid Features. 1981. Pencil on paper. 10 × 8 in.(25.4 × 20.3 cm).

The Eileen Harris Norton Collection © Adrian Piper Research Archive Foundation Berlin

简单总结一下，安德里安·派普就是——超级学霸+学术真爱+当代艺术家。

她深厚的哲学功底、对知识的热爱为她的观念艺术奠定了扎实的基础，支持了她五十多年来的艺术创作。

安德里安·派普作为在世的最著名的观念艺术家之一，了解她的学习经历、知识架构，对于了解她的作品来说异常重要。

派普的五十多年，不只是艺术

观念艺术开始于1960年代的美国，和传统艺术推崇的技艺、表现形式相反，“观念艺术” 认为艺术作品中所牵涉的思想比它的实在的形式更为重要。写美术史的人会把杜尚奉为“观念艺术的鼻祖”（尽管杜尚自己不认），因为从他那里，只要被赋予含义，自行车也是艺术，小便池也是艺术……大大打破了传统艺术的创作规则。

杜尚的大闹一场，确实为之后艺术家的创作带来了更大的空间。当艺术不再必须有成熟的形式时，变成了可以承载更多有趣想法的容器。

这是一把双刃剑。

由于观念艺术更侧重思想，它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着先锋、敏锐，和必要的深度，才能避免昙花一现的命运。观念艺术的有效性，只建立在观众和作品真正发生反应的时候，无论是“我懂了！”的恍然大悟，还是“uhhhh……这让我想到了……”的不确定性，都是在和艺术家的思想发生对话。

这看展的姿势，比起“观赏”，更像是“碰撞”。

安德里安·派普曾在1970年写道：“创作和展示作品的原因之一，就是要在观众身上得到反应和变化。”

在派普五十五年的创作生涯中，她就是在不断挑战观众已有的认知，反思世界现有的组成结构。她结合理论和自身经历，关心社会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尖锐问题，比如种族、身份、性别意识、社会参与、个体觉醒等。

1960年代中期，派普跟着那时候的迷幻药热潮，开始幻觉艺术创作。即使在不久之后，她就开始追寻更加概念化的创作，但总体而言，派普在创作初期还是在探索造型艺术的可能性。她关注周遭微小事物的“迷思”，已然透露明显的哲学趣味。

Adrian Piper. LSD Self-Portrait from the Inside Out. 1966.

Acrylic on canvas, 40 x 30 in. (101.6 x 76.2 cm).

Emi Fontana Collection. © Adrian Piper Research Archive Foundation Berlin.Photography by Boris Kirpotin

Drawings about Paintings and Writings about Words #5. 1967. Pencil and charcoal on notebook paper.

11 × 8 1/2 in. (27.9 × 21.6 cm).

Collection Louise Fishman. © Adrian Piper Research Archive Foundation Berlin.

1960年代后期，安德里安·派普的概念艺术倾向就显而易见了。年仅20岁，她就开始用概念艺术的语汇来言说社会问题。位于犹他州的达格韦武器试验场是一间防生物战实验室，1968年，毒气泄漏造成了附近六千多只绵羊死亡。同一年，派普就创作了《达格韦武器试验场总部的平行滤线栅计划》，设想一种可能对危险进行检测和警告的方式。

Adrian Piper. Parallel Grid Proposal for Dugway Proving Grounds Headquarters. 1968. Two type pages; ink and colored ink on fourteen sheets of paper; architectural tape on acetate over ink on thirteen photostats; and ink on cut-and-pasted map, mounted on colored paper. Detail: Parallel Grid Proposal for Dugway Proving Grounds Headquarters #11, 8 ½ × 11 in.

(21.6 × 27.9 cm). Collection Beth Rudin DeWoody. © Adrian Piper Research Archive Foundation Berlin

在这段时间里，派普尽可能地探索艺术语言和现实的边界，拉伸观念艺术的可能性。

20世纪70年代起，安德里安·派普的作品风格走向成熟——她开始用行为表演、公共互动的方式去表现概念艺术。她注重活生生的社会问题，也注重观众的反映。

她先是以“催化作用”（Catalysis）为主题进行街头行为表演，比如浑身浸满了醋、蛋液、牛奶、鱼肝油等混合物出没于纽约的地铁和书店，挑战世俗秩序。

Adrian Piper Catalysis III. 1970. Documentation of the performance. Two gelatin silver prints and text mounted on colored paper. Overall 8 1/2 × 11 in.(21.6 × 27.9 cm). Photographs by Rosemary Mayer. Collection Thomas Erben, New York. © Adrian Piper Research Archive Foundation Berlin

1973年，派普开始“神秘存在”（Mythic Being）的项目创作——她戴起了假发和胡子，架起墨镜，穿着宽松的牛仔裤，叼着烟，打扮得像一个非裔美国人底层男性，在曼哈顿市中心、哈佛大学等自己曾待过的场所大摇大摆地活动。这个项目持续了两年，每周都会有一张照片在媒体上刊登，引起人们对种族、性别、身份等话题的思考。

Adrian Piper. The Mythic Being: I Embody Everything You Most Hate and Fear. 1975. Oil crayon on gelatin silver print. 8 x 10 in. (20.3 x 25.4 cm). Collection Thomas Erben, New York.

© Adrian Piper Research Archive Foundation Berlin

由于派普自己是个非裔女性，这身份曾经带给她诸多困扰，所以她对种族问题、身份问题的集中关注一直持续了十年左右。1990年代开始，她的视野变得更为宽广，开始关注不同地域的文化、历史、政治、社会矛盾、个体解放等方面的问题。

某一个社会问题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一定和其他社会问题相连接，从种族身份问题到人存在于社会方方面面的现状和反思，派普的观念艺术因其内涵的丰富，也扩充了语言。

Adrian Piper. Safe #1–4. 1990. Mixed-medium installation. Screenprinted text on four black-and-white photographs, mounted on foam core and affixed to the corners of a room, with audio. 30 1/4 x 42 in (76.8 x 106.7 cm); 24 5/8 x 39 ¼ in (62.5 x 99.7 cm); 30 7/16 x 24 15/16 in. (77.3 x 63.1 cm); and 44 5/16 x 36in. (112.6 x 99.1 cm). Detail: #4 of 4. Collection Adrian Piper Research Archive. Foundation Berlin. © Adrian Piper Research Archive Foundation Berlin.

此次展览将带来安德里安·派普五十多年来超过290件作品，包括绘画、素描、摄影、多媒体装置、影像和行为艺术，回顾这位先锋艺术家敏锐丰富的艺术生涯。这也是派普在获得威尼斯金狮奖后的第一个大型回顾展。

派普艺术生涯中的的代表作会悉数到场，而有一些新作也是在这个展览中首次亮相,展览期间还会穿插和派普作品相关的行为表演。

MoMA的馆长Glenn D. Lowry也在采访中对这个展览期待有加：“我们很荣幸能和派普一起工作，为大家带来这个绝无妥协的展览，它会让我们对概念艺术和后概念艺术有更丰富的理解，并对派普在概念艺术发展过程中举足轻重的作用有更深的认识。”

Adrian Piper. Everything #2.8. 2003. Photocopied photograph on graph paper, sanded with sandpaper, overprinted with inkjet text, 8.5″ x 11″ (21.6 x 27.9 cm). Private Collection.

© Adrian Piper Research Archive Foundation Berlin

安德里安·派普以其五十五年的创作生涯强有力地诠释了观念艺术的立场：当杜尚把小便池送进博览会，人们还在争论：这是不是艺术？！而现在，观念艺术的责任是——你看到的这一件作品，不只是你看到的样子。

一切造型都和动作只是表达的语言和形式，而“它在表达什么？”是艺术家邀请你进行的思考。安德里安·派普说：“每当有人对着我的作品说：‘嗯，这件作品表达的思想很明显，艺术家就是在反对种族歧视。’，我会感到挺没劲的。那是一种懒惰，我反复思考那些问题和策略，但他们不愿意再去多想一点，在门外看了一眼，什么都还没开始，就把门关了。我追求的是一种绝对的清晰，但这种清晰中同时包含着复杂的隐喻和回响。我在努力让作品变得简洁，但不是过分简单。我不是在要求观众应该怎么去做，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穿过所有的幻想和自欺，干干净净地抵达本质，去不失任何该有的复杂性。”

金狮奖归来的第一个大型回顾展

这是MoMA第一次将自己整层楼用来为一个在世的艺术家做个展。安德里安·派普也全程参与了此次展览从策划到布展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