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
日前,中国甲骨文成功入选《世界记忆名录》,再一次把甲骨文推向现代世界。
甲骨文是中国目前已知最古老的系统成熟的汉字,流行在距今3300年多年前的商代中晚期,是一种用于占卜祈祷的文字。在发明产生之初,甲骨文就对中国人的艺术思维,特别是美术审美思维的形成产生了重要作用。自1899年偶然被重新发现的一个多世纪以来,甲骨文对当代美术也形成了巨大影响。
中国文字道路与中国画思维
中国画是不同于西方主流美术的一个独特艺术体系。中国画的基本特点是意象思维和线造型,并以毛笔的书写性笔墨来表达和表现。长期以来,中国文字对于中国画思维的形成,有着直接和基础性的决定作用。可以说,中国文字道路的选择和成熟过程,决定了中国画思维的特性。甲骨文正揭示了这一判断。
中国字的绘画性首先在于选择了象形文字之路。可以说,人类各族都经历过象形文字阶段。中国汉字,之所以能够摆脱普遍的拼音化文字进化之路而独辟蹊径,是因为突破了两个发展瓶颈:一是象形的高度概括性,二是语、文分离。前者使象形造字法能够满足日益丰富的生活需要,后者确保了图形识别成为中国文字的稳定主流,声音只起辅助作用,或者说是第二作用、间接作用。
例如,苏美尔象形文字中仅表示“人”的不同动态就有几十个字,使得其在使用中复杂到难以为继。著名学者饶宗颐在比较了甲骨文和苏美尔文后,认为苏美尔象形文字本身使用上致命的缺陷,使得苏美尔文走向消亡。而汉语只有一个“人”字,不同动态和人的功能,都交给别的字去表现。正是如此,我们依托文字基础形象的可组合性,走出了新的发展之路。
饶宗颐认为,汉字的特点在文字不随语言而变化,反而结合书画艺术与文学上的形文、声文的高度美化,形成了汉字这一棵枝繁叶茂、风华独绝的大树。
美学家宗白华举例道:叶玉森的《铁云藏龟拾遗》里第六页影印殷墟甲骨上一字为猿猴形“(见图一)”,神态毕肖,可见殷人用笔画抓住“物象之本”“物象之文”的技能。
绿梅,吴昌硕
甲骨文与中国画的“金石味”
金石味,堪称是近现代中国画风格的重要发现和进展。在绘画中,金石味具体是指赵之谦、吴昌硕等开创的追求古拙的笔墨趣味。这种古拙的笔墨趣味正是来自于甲骨文、金文、石鼓文等,不是用毛笔写出来,而是用刀和硬质工具刻画出来的的文字。
台湾学者何怀认为,中国画金石味的发现“实在是历史之美、时间之美的大发现”“有书画金石派之新路,乃可谓清代诸大书画家石破天惊之新创发也。”中国美术学院教授洪再新在《中国美术史》中,把这场晚清以来“金石味”影响中国画的现象称为:“这种书法篆刻风格爱好方面的变化,标志着中国绘画近代画风的开始,具有深刻的意义和价值。这是清代学术发展的副产品,它是近代真正有创造性的艺术家找到了一条光明的出路。”
对金石史料和审美的重视始于宋代的欧阳修等人。至清代,出现“金石学家更是不遗余力地挖掘古典艺术的精华所在”的现象。清代中期形成了“金石运动”,以“扬州八怪”之一金农为代表的一批画家法古创新,被黄宾虹称为“道咸画学中兴”。黄宾虹认为:“古人善书者必善画,以画之墨法通于书法”“用笔之法,书画既是同源,最高层当以金石文字为根据。”
“金石味”的影响,本质是师法古人,强筋健骨,开启了20世纪中国画奇崛、典雅的大写意雄风,涌现了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等划时代的一代宗师,为千年中国画的发展再造高峰。
甲骨文与当代绘画
所谓意象,简单地说就是有意味的图像、形象,是图像和意义的结合。象形文字正是初民通过图像来表达意义的结果。
有人比较研究甲骨文与西方抽象绘画,认为甲骨文是先民通过对物象最鲜明、最富有代表性特征的概括而提炼出的象形字形,如“牛”就是长牛角的牛头形象,“酉”就是陶罐的外轮廓,“未”是对枝繁叶茂大树的抽象等,并举例说明塞尚、毕加索等艺术家通过不同视角创作出了立体主义的作品。
红荷,齐白石
实际上,这可以看作是观察视角的不同。立体主义是把不同视角的观察画在一个平面上。这种对物象的观察视角,在甲骨文造字中早有应用,如“员”字,下面的贝实际是古代的鼎的侧视图,而上面的“口”却是俯视图。这种观察法如果放在一个平面上,就是中国画的散点透视;把几个物象元素放在一起观察,就形成表意字,如祭祀的“祭”,就是人的手拿着割下来带血的肉去献祭,由手、滴血、肉和祭台构成象形字画面。这就好比毕加索名画《格尔尼卡》上的肢解的牛、人体、刀所形成的画面。
《日月山水》原创绘本是一套4册的幼儿识字课本,起因竟然是一个3岁孩子自己照着甲骨文画出来的文字。幼教专家由此引发灵感编撰了《甲骨文游戏字卡》《我的第一本汉字书》《汉字是画出来的》、甲骨文绘本《然后》等教材。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甲骨文对人的审美的培养作用。
当下,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陈楠把甲骨文“开发”成表情包,此举被称为“揭示优美的甲骨文所蕴含的数学几何之美、文化之美”的新创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