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双色玉璧
古往今来,“玉”字在人们心目中都是一个充满美好与祥瑞的字眼,玉因其与众不同的色彩和温润通透的特性广受人们的喜爱,几千年来,玉在中国人的精神领域里扮演着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中国玉器不但有着优美的质地和造型,而且也深具人文的观念、情感和民族精神。
玉璧是中国古代玉器中最为常见的器类之一,它不仅延续时间长,且具有极高的历史和考古价值。金沙遗址已出土了数量众多的玉璧,其中有一件双色玉璧,它斑斓的色彩不是来自于能工巧匠,而是大自然留下的美丽印记。今天我们就将为您讲述这件双色玉璧的故事。
玉璧造型 历朝历代各有不同
玉璧是一种整体扁平、中央有穿孔的圆形玉,为我国古代传统玉礼器之一。《尔雅•释器》中曾对这类器物的定名有过解释,认为“肉(璧面)倍好(孔径)谓之璧,好倍肉谓之瑗,内好若一谓之环”,但在考古出土的大量玉器中,符合此种标准的却寥寥无几,因此,我们将此类器物统称为玉璧。
玉璧大概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就已经出现了,历经商周、汉至明清均有发现。早期的玉璧在东北的红山文化、西北的齐家文化、中原的龙山文化及太湖流域的良诸文化中,均有发现,其中尤以良诸文化为最,许多大墓中常出土达几十件之多。此时的玉璧一般器形较大,尺寸多在10厘米以上,制作尚不够规整,虽然打磨较亮,但多数都光素无纹。
商周时期,玉璧成为了贵族统治阶级专用的礼器。商代的玉璧多素面无纹,风格古朴大气,周代的大璧无纹,小璧则雕琢有龙、凤、鸟纹等精美的纹饰,线条自然流畅,动物造型柔美。
战国至两汉,因礼制衰落,玉璧开始大量被用来作佩饰玉和殓葬玉,一般佩带用的玉璧尺寸较小,殓葬用及作为礼器的玉璧稍大。战国玉璧的装饰纹饰丰富繁杂,前期流行蟠螭纹、勾云纹等,后期以谷纹、蒲纹和龙凤纹、兽纹为主,还出现两组到三组不同纹饰带状布局的组合纹饰。此时还出现了一种雕刻技法叫“游丝毛雕”,其细阴线能刻成像毛发一样细而流畅,被誉为战国玉雕的绝技。
汉代的玉璧在整体风格上沿袭战国的风尚而又略有变化。其时玉璧以白玉和青玉为主,璧的数量较多,且器型变化多端,除常见的谷纹、涡纹、蒲纹玉璧以外,还有透雕玉璧,分区玉璧及出廊玉璧等等。透雕玉璧多做装饰佩挂使用,一般形体较小。夔龙纹分区玉璧则体型较大,大多做为丧葬用玉。出廓璧又分内出廓、外出廓及璧内外均出廓三种形式,出廓纹饰多为龙纹、螭虎纹、凤纹等。东汉时还大量流行吉语璧,常见有“宜子孙”、“益寿”、“长乐”等语。
总之,玉璧发展到汉代,在造型、纹饰、工艺上都超出了战国,达到了玉璧历史上的最高峰。东汉以后玉璧少见,零星所见以素面居多。至唐宋元及以后,出现了以凹雕的螭纹、乳钉纹、兽面纹、花鸟纹装饰的玉璧,也有把多种纹饰组合在一起的,此时还出现了仿古玉璧,玉璧的两面均饰有仿战国、汉代时期的谷汶、云纹或蚕纹,然后在璧体边沿外增加其他装饰。
双色玉璧 绝美色彩自然形成
金沙遗址是长江上游地区出土玉璧最多的地方,目前一共出土了近200件,说明玉璧在商周时期的成都平原较为流行。金沙玉璧按照孔缘的形制可分为有领和无领两种,有领玉璧数量较多,圆孔周缘凸起,璧环面多宽于孔径,器体较薄。少量表面有同心圆圈纹,纹饰有的密集,有的稀疏,制作都极规整,孔壁打磨光滑。无领玉璧多数色泽艳丽,沁色丰富。
其中一件有领玉璧体型巨大,制作极其规整,通体打磨抛光。然而,让人们惊讶的是,此器出土时竟出现了阴阳两面不同的色泽效果。向上的阳面呈紫蓝色,上面布满大量黑色、白色沁斑;向下的阴面则呈浅白色,其上分布褐色条状沁斑及大量黑色点状沁斑。
玉璧两面的色彩均极其斑斓艳丽,专家分析,形成这种效果的原因可能是光的作用与土壤的影响。因为器物埋藏很浅,其上的覆土很少,甚或其上根本就没有覆土,这样,向上的一面就容易受到阳光照射的影响而形成现在的多彩色斑;而向下的一面因不易受到阳光照射的影响,就保留了这件玉器本身的色泽—浅白色,但玉璧上出现的褐、黑色斑块则是受到土壤中矿物质的影响而产生的。
这个推测在这件玉璧阳面的局部得到证实,这件器物在出土时,有两块美石放置在它上面,在这两处就形成了两个白色的斑块,这是因为两块美石遮挡了太阳光照射的缘故。这件有领玉璧阴阳两面不同的色泽充分体现了玉器自身因矿物质成分分布的不均匀所富有的神秘变化以及大自然所拥有的神奇魅力。
纵观金沙遗址出土的其他玉器,都呈现出艳丽的色泽,沁色十分丰富,明显区别于其他地区出土的玉器,具有极富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这样丰富的色彩变化是源自于玉料本身吗?
2002年11月,金沙遗址博物馆与成都理工大学联合在成都附近区域进行了岩矿来源的调查工作,初步确定金沙遗址部分玉料可能是来自于四川盆地西北部的汶川龙溪乡一带。《汶川县志二十一·宝石玉石》中也记载有“龙溪乡马灯的变质岩中产绿玉和白玉”。金沙遗址中出土的部分青玉与白玉材料可能是出于该地。
此外,金沙遗址中另一部分材料可能是取自于附近河滩地点。此外,通过对金沙遗址出土的500余件玉器采用油浸法晶体光学鉴定,个别材料做少量X射线衍晶体物相分析,确定金沙玉器材料是以透闪石软玉为主,玉材内部颜色为白、灰、浅黄褐的基本无色系列,玉器材料的矿物组成单调,除透闪石外,仅有滑石、方解石,颜色平淡,风化强烈,质地疏松且透明度差。质地致密透明度较高的材料很少,但也无明显的色彩。
那金沙玉器为什么会呈现出如此变化多端的色泽呢?
且这种交替变化构成的天然图案和韵味是任何美术大师都不能设计和绘制的。通过相关研究,专家认为,金沙玉器丰富多彩的表皮色是与玉器对外来离子的吸附有关。首先、金沙玉器质地疏松、多孔隙有利于玉器表面吸附和表面产生化学反应;其次、玉器埋藏于潮湿偏酸性的土壤中长达数千年,一方面玉材自身中的活跃元素会溶失,另一方面土壤中的元素及有机物吸附于器物表面;还有玉器与铜器一起掩埋使一些玉器表面形成艳绿色,从而形成交替变化、极其动人的天然图案,韵味十足。
玉璧制作 精搂细琢技艺高超
金沙时期,玉器的加工技术已相当精湛娴熟,打磨极其细腻规整,表皮异常光洁。玉器上的装饰纹样也是十分丰富,有兽面纹、平行直线纹、网格纹、菱形纹、曲线纹、同心圆圈纹、人面纹、蝉纹、动物纹等。金沙玉璧大多以素面为主,部分玉璧装饰有同心圆圈纹或动物纹。
三千年前,一件玉璧的完工需要经过多道工艺流程:
①、因料施工 在远古时期,美丽、漂亮而又洁净的玉材是非常珍贵和稀有之物,玉工在加工玉器之初预先其实并无计划与方案,而是要根据手中玉料的具体情况来确定具体的造型,多是依料施工。由于金沙的玉料自然呈色丰富多彩,本身即多构成美丽的图画,因此,金沙玉工在开料之时就充分利用了这一特点来进行加工。
②、切割 即剖切材料,这是加工玉器的一道重要工序,也是玉工对玉璞进行加工的重要步骤,只有把玉料切割成各种不同的形态才能进一步加工玉器。切割主要是用软性的线状工具、圆盘砣具、片状或长条状的工具,在金沙玉器的切割过程中这三种工具都有使用。较大型器物的开片多以片(锯)切割方法完成。
③、钻孔 主要是用木、竹、骨、石等管状形工具加砂蘸水不断在玉料上旋转碾磨而成。金沙时期的钻孔技术非常发达,常根据器物的厚薄、大小采用不同的方法来完成钻孔,钻孔方法有实心钻和空心钻两种。较薄的器物或小型的穿孔多用实心钻,单面钻孔完成。较厚的器物或大型的穿孔基本上采用空心管钻,多双面对钻,也有单面钻完成。由于依靠粗砂碾磨,两面对钻的孔常在孔壁留有螺旋状痕迹,金沙玉璧有的孔璧上可见残留有螺旋状的管钻痕迹。还发现在器物内壁往往有错位的台痕,这是由于管钻时圆心定位的偏差面造成的。
④、刻纹 中国古代玉器上的刻纹方法主要有三种:一是砣具、二是用直刃工具刻划;三是用或尖锐的石英、燧石、水晶等硬度较高的尖锐器物徒手刻划。金沙遗址出土的一件玉璧圆环两面均刻划有七组清晰的同心圆圈纹,每组圆圈纹由疏密相间、极细的阴线纹组成,两面的线纹又基本对称,距离相等,深浅相间,线条婉转流畅。像这样精密的同心圆圈纹饰应该是由砣具加工完成的。
砣在古代被称为砂碾,又称轮锯或轮盘刀。早期的砣机是一种半机械化的装置,要由人的双脚踩踏来带动轮盘转动,这样的装置由于受力的不均,常常琢出的纹饰线纹不均,甚至纹饰还常有歧出现象。而金沙这件玉璧从线纹观察则应是由一种匀速且快速旋转的轮盘工具来加工完成的。这个工具很像今天使用的电动机床类的装置。但金沙时期这种装置不可能由电力来带动,更可能是由急速的水流带动皮带高速旋转来完成的。这件器物的发现,表明金沙时期的玉器工匠们可能已掌握了极其精良的加工工具及尖端的制玉技术。
⑤、打磨 玉器加工的一道重要工序。包括刃部的打磨、器表的打磨、孔壁的打磨等内容。当玉璧切割或钻孔后,玉工一般要相应选用形状不一、大小不同的砺石把玉璧上的锯痕、砣痕及钻孔痕迹打磨掉,打磨时仍要加上颗粒均匀的砂粒,循序渐进。金沙玉璧大多打磨细腻,有的器上还保留打磨痕迹。
⑥、抛光 玉器加工的最后一道工序。一般是以兽皮、木片或竹片等在玉璧的表面不断摩擦,直至达到光洁细腻的效果。在金沙遗址中我们发现了大量的磨石,它们均为河床卵石,大多色泽艳丽,其外形尚保留着自然的形态,但是在其一面或两面出现了人为打磨的平面的痕迹。经鉴定这种材料基本为中、细粒致密的中、基性斜长石,它的硬度较玉稍高,用作粗磨的材料并不恰当,它更像是用来作为细磨和抛光的工具。金沙玉璧大多经过了抛光处理,因此,器表多光滑洁净,细腻润泽。
金沙玉璧 可能作为礼天法器
上古之时,人们信奉万物有灵,玉即为天地间的灵物,就是祀神、通神的最好礼物。《说文》曾云“灵,巫也,以玉事神,从玉,”说明了玉既是用来祭祀天地神祗的祭品,也是巫师沟通人神的法器。
在原始宗教社会中,玉从石中分离出来,逐渐成为非实用性物质,而成为具有强烈宗教意义的象征物品。玉璧就是中国古代极为常见且延续时间很长的一类玉礼器。
在商周时期,玉璧是宗教祭祀活动中最主要的礼器之一,主要用来祭祀天地神灵,如《周礼·大宗伯》中就曾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春秋战国之时玉璧不仅做为礼器,更进一步成为上层贵族权力、身份、地位、财富的象征。
儒家学派继承并发扬古人爱玉、崇玉的传统,选择“玉”作为其政治思想和道德观念的载体,提倡“君子比德于玉”,将玉道德化、人格化。贵族阶层盛行佩带成组玉饰,因为雕制精巧的玉器不仅有美观的外貌,而且还显示出佩带者的品格,“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这种礼俗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组玉佩中最主要的佩件是璧、璜、环、觿和玉冲等,它们之间常以丝带穿系,系带上又缀以玉珠和玉管。玉璧则是佩玉中最核心的组成部分。此外《春秋左传》中有记“三月,公会郑伯于垂,郑伯以璧假许田。”说的就是郑伯用玉璧加上邴这个地方才换取了鲁国许田的故事。以后司马迁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又记载了秦昭王愿以十五城之地来换取赵惠王所获得的和氏璧的故事,可见玉璧在中国古代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中所占有的重要地位。
金沙遗址发现的200余件玉璧均出土于祭祀区内,一起出土的还有数千件其他种类的玉器,如璋、琮、圭、戈、钺等。金沙玉礼器巨大的数量,丰富的种类,显露出金沙祭祀活动具有密集宽泛的内容,祭祀的对象更是丰富多彩。
这些玉器基本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器物等级较高,制作也很精细,从其基本功用和性质来看,宗教色彩极为浓厚,基本上都具有礼神、祀神、通神的作用,是与古蜀王国重要的宗教祭祀活动密切相关的礼仪性用器。
此外,金沙祭祀区内还埋藏了大量美石及玉料、磨石等,它们大多保留着自然的形态,有的仅做少量打磨抛光处理,有的还利用加工所剩的边角废料,即与其他祭祀物品一起埋藏,这体现了古蜀人把玉作为天地的洁净灵物,以之事神,天人合一的自然思想,表明金沙人看重的是“玉”这种物质,而不是具体的玉器造型。
璧、琮、璋、圭是用以沟通天地山川,礼拜四方神灵的典型代表,戈、钺、矛、剑、刀以及装饰类玉器等作为瑞器代表了使用者的威仪与身份,斧、锛、凿及凹刃凿形器是礼仪化的工具。玉礼器作为当时社会礼制的实物载体,其在祭祀活动中的大量使用也体现出金沙社会以神权为主导的原始宗教社会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