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分“梨”
梨形钩盖莲荷菊花壶,简称醴陵梨壶,是王昌经1924年创办的“湖南模范窑业工场”烧制的一个新的奇妙的器物。
说到梨壶,自然便想到了梨。梨子是江南名果之一,好的品种水滋滋,甜蜜蜜,常常惹得人一连吃上几个都不解馋。
想到梨,自然又会想起梨花。宋代诗人晏殊说“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梨花盛开之日,景色真是清丽极了。
所以,夫妻两个是不可以将如此美妙的梨花的果实——梨,切成两半,而后一人吃一半的。那叫分离(梨),寓有离(梨)婚(分)的意思,很不吉利的。
但是,梨是水果,放久了会烂、会干,最后便是一堆腐烂的渣子,不离也烂了。
瓷业艺人想人之所想,想到了茶壶,制作一个像梨子一样的梨壶,天天相伴,不烂不腐,不离不弃,岂不是象征着相爱的人们,永不分离(梨)吗?
醴陵窑梨壶(图1、2)呈立梨状,壶口为子母盖,无颈无肩,腹大如鼓,典型的“大头梨”。壶腹一边绘绿荷粉莲,很有几分“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的诗味。一边绘的是秋菊,先莫说元稹的名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把菊的高洁写足了,就是崔曙所言“且欲近寻彭泽宰,陶然共醉菊花杯”,也是说够了秋菊的美妙的。于是乎,以茶当酒,梨壶不便毫不逊色于那个菊花壶了?
饶有意趣的是,醴陵窑梨壶与别地生产的,比如景德镇生产的梨壶很是不同。醴陵的设计者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古怪点子。日常生活中,人们用小小茶壶倒茶水,常常忘了一手摁住盖子,一手抓紧壶把,或者干脆取下盖子,以至于常常会因为偶一不慎,壶盖掉了下来摔个粉碎。设计者灵机一动的那个点子,就“点”在设计一个蛇形把,蛇形把的上端卷起成钩状。而壶盖上则设计一个小孔,将小孔套在钩上,倒茶递水之时,壶盖便被牢牢地挂住了。
那么,既然是“梨”,是理所应当的不能缺少一支柄的,有了柄,不是更像一个大梨吗?于是,设计者在壶盖上设计一个空心钮,权当是柄,倒折一个小弯钩,与壶的蛇形把相呼应。
钩盖的这种主意,其实早在晚唐五代的时候便有人想到了。我收藏的一件五代陶壶(图3)上,就曾发现有这样的类似钩盖的设置。只不过,那是采用盖沿上有孔,壶口沿则有系而可用绳系牢的方法,后来者并不知情。醴陵人未必见过这种器物,就是见过,孔改为钩,绝非仿照,仍然不失为一个新鲜的奇思妙想的。
奇则奇,却未曾想到这个钩最容易受到损伤,好看,新奇,并不实用。壶是要放茶叶、要倒水的,盖时时要取,稍一不留神,那个小小的脆弱的“钩”便会被掰断。孩子们喝茶倒水,谁个会小心翼翼?最是易于一掰便断。要孩子们不掰,秀秀气气地将钩取将下来又不紧不慢地钩将上去,那是绝无可能的事,特别的防不胜防。
于是乎,若“燕巢于飞幕之上”,日子稍长,把把壶的壶钩都不见了。有呼无应,梨虽还是梨,却失去了鲜活生动,被弃之不用了。
又于是乎,今日能见到的醴陵窑梨壶,不单罕见又罕见,我寻觅到的这一把,不知如何的躲过了万千劫难,竟然保住了那脆弱的“钩”,依旧是像梨子一样的完整茶壶。
不过,梨壶独出心裁的设计,其实也是诡衔窃辔的一个发明,梨壶天天相伴,不烂不腐,不离不弃,日日把着品茗,象征着相爱的人们永不分离(梨)。岂不是,也算一朵小小的智慧之花吗?
寒江独钓
釉下彩寒江独钓图一握壶(图4),则为“湖南模范窑业工场”烧制的另一件新奇器物——刷花工艺壶。
说起刷花,我便忆起运动员生涯中的一件事来。1958年春节将临,我却忽地发起愁来,离家整整一年了,该送家乡朋友和弟妹们一件什么礼物呢?那年月只有10元钱一个月的生活补贴,我每月要寄5元钱给母亲。拜年片虽不贵,一二十张,也得花两三元钱。于是我打算自己动手制作,便买来一盒水彩,自绘一幅喜鹊闹梅图案剪成窗花,贴在彩色纸上,找来一把牙刷,蘸着颜色在木梳上刷溅。刷溅什么颜色、刷溅多少,全凭图案的需要……一张张彩色拜年片,就这样诞生了。
这种方法称作刷花,当然的,我的这种所谓的刷花,纯为原始混沌的方法,孩提时代,从家乡同学的爸爸、瓷业作坊主那里偷偷学来的。
名符其实的刷花工艺诞生在景德镇。清朝末年,欧洲搪瓷器皿大量涌入中国城乡。此时江西陶业公司在波阳开办了饶州瓷厂,为了培养学生,又在厂内兴办波阳陶业学堂。冯定白是这所学堂的早期学生,他同他的同学从搪瓷喷花工艺和西方油画技法得到启发,结合中国民间丝网印刷工艺、剪纸工艺,创造性地发明了刷花工艺。冯定白毕业后赴景德镇就业,刷花工艺随之传入景德镇,二三十年代传入醴陵,成为醴陵模范窑业工场新兴的一种瓷画技法,釉下彩寒江独钓图一握壶就诞生在这个时期。
刷花分多彩和单彩两种,寒江独钓壶为单色绿彩刷花。
但见白雪皑皑,寒江横亘,水天茫茫。岸边苍松下泊着一叶小舟,一垂钓人头戴斗笠,手持钓杆,正聚精会神盯着鱼标。天际高远,山野空灵,人在小舟上,舟在寒水中,孤独而且渺小。正是这种寒江独钓的乐趣,当年的高逸雅士谈起来便会眉飞色舞。于是丹青妙手们寻到个好题材了,王石谷作《渔隐图》、杨西亭作《溪楼买醉》图,都突出了清气裹绿簑,湖光映扁舟的意境,主体却是天地一闲人,独钓寒江上。
“寒江独钓”重的是几分寒气,多的是几分雪光,小舟半隐于河岸之下,“神龙见首不见尾”,你看看,平添了几多的空灵与淡泊。
这种空灵淡泊的艺术境界,需要不露痕迹的虚实浓淡渲染手法来表现,刷花工艺当仁不让!
葫芦型壶
我收藏的南宋葫芦型执壶(图5),其造型优雅明快,黄绿釉开细小片纹,可谓是经典性作品了。它会逗引你对南北朝长颈鸡首壶的思念……它的流,它的柄,它的口,它的刻划牡丹,它的积釉处的湖水绿色,还有其造型线条之圆逶,黄绿釉色的滋润,其形体结构的匀称乖巧,都为它身后壶子壶孙的精美前程奠定了很实在的基础。
同治方壶
这把同治年间生产的方壶(图6),六面有彩,绘诗文画。一面题“数声啼鸟百花风”。诗中用“数声啼鸟翠薇中”、“数声啼鸟怨年华”、“数声啼鸟到窗前”者多,“数声啼鸟百花风”拟为定制此壶者自题。一面绘傍水而开的木芙蓉,一只翠鸟正从花丛中向水中游鱼俯冲。画上题“落花水面皆文章”,是宋人翁森《四时读书乐·春》“山光照槛水绕廊,舞雩归咏春风香。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中的一句。大自然的纤纤情趣,一经点染,撩人心弦。壶流的一面借“世外桃源”之“红树青山”点题,山峦叠翠,茫茫林海,却见万绿丛中一点红,空宁静籁之中便陡然生出几分热烈。壶柄一面题“子涛仁兄大人清玩,之章余也”,据认为,“之章余也”即清末民国年间著名瓷画家余焕文。壶的盖为圆形,四周为红矾“寅之大乐”,底款矾红同治方章。
同治方壶传世一百三十多年,岁月任它磕磕碰碰带伤带损,我却视之为珍,何处觅得第二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