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27日,清华学堂失火,为了做保护方案,罗哲文不顾自己八十多岁的高龄,亲自爬上脚手架去观察。(资料图片)
中国著名古建筑学家罗哲文先生14日仙逝,享年88岁。罗哲文生前一直为保护长城等奔走,被誉为“万里长城第一人”。罗哲文1924年出生于四川宜宾,1940年考入中国营造学社,师从著名古建筑学家梁思成、刘敦桢等。1946年在清华大学与中国营造学社合办的中国建筑研究所及建筑系工作。曾先后任职于文化部文物局、国家文物局、文物档案资料研究室、中国文物研究所等,一直从事中国古代建筑的维修保护和调查研究工作。
昨天本报记者在故宫博物院里一处小平房中,采访了文物保护专家、64岁的晋宏逵。2009年,晋宏逵从故宫博物院副院长的职位上退休,之前他曾在北京市文物局所属文物工作队、古代建筑研究所、国家文物局从事文物保护方面的专业和管理工作。因为工作关系,他和罗哲文先生交往整整三十年。“我是晚辈。”对于罗先生,晋宏逵恭恭敬敬地这样说。
很多重大事件都有罗公的参与
一进门,晋宏逵就告诉我,他上午刚从罗公家回来。对罗公的死,他感到非常意外和悲伤。五一前,他听说罗公因前列腺问题住院,没想到最后罗公却因感染肺炎永远地离开了。
还是高中生时,晋宏逵就从杂志上知道了罗哲文这个名字。真正见到罗公,是整整30年前。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毕业的他在文物工作队工作,工作主要是调查、保护北京的文物。那时正是长城保护的高潮期,他所在的工作队专门把罗公请去北京门头沟沿河城长城对他们进行实地考察培训。
作为一名文物工作者,罗哲文一生都在和文物保护打交道。晋宏逵告诉记者,罗公一生经历了新中国文物保护的全过程,新中国文物保护的每一个阶段都有他的身影和足迹;他为新中国文物保护体系建立做了很多贡献,其中很多重大事件都有他的参与。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和侯仁之、阳含熙、郑孝燮几位老先生向全国政协提案,提出中国应尽快加入《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晋宏逵说:“从那以后,中国才开始了世界文化遗产保护事业和遗产项目申报!”接着,晋宏逵有点伤感地说:“罗公走了,现在这几位先生就只剩下侯仁之先生了!”
晋宏逵告诉记者,中国过去的文物保护都是单体保护,现在发展为“群体”性大面积的保护,罗公也功不可没。当时罗公和单世元、郑孝燮为国家尽快出台保护历史名城的法规,到处调查、呼吁,他们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大九岁,大家称他们为“三驾马车”。经过他们的努力,1982年,国务院公布了第一批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同时发布了“关于加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工作的通知”,近几年,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和文化名村名镇的保护被正式写入了法规中,中国文物保护又向前走了一大步。
最在意“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头衔
晋宏逵说,罗公对中国文物保护事业做了很多事,但他很少向他们晚辈谈起这些事。晋宏逵认为,罗公一生最自豪的应该是对八达岭长城的保护,他被誉为“万里长城第一人”。罗公生前常常去八达岭长城博物馆。“那里的馆员每个人都会告诉你很多罗老的故事!”罗公骑毛驴勘察长城、和老师梁思成救团城等故事,他却从没听罗公说起。罗公和他聊天,永远是手上正在做的文物保护工作。
晋宏逵告诉记者,罗公一生头衔无数,但他最在意的却是“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专家组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成立,一共有8名专家,罗公是组长,平均年龄都在60岁以上。当时全国各地报上来的文物保护方案很多,专家组的工作量很大。晋宏逵当时在文物处做副处长,当时正定“料敌塔”因塔裂成三截急需修护,但方案做了11年却没有通过,晋宏逵认为,如果没有更好的方案,就应该按目前最好的方案去做,不能再拖了。他的想法得到了罗公的大力支持,修复过程中,罗公也多次去现场考察。
为了减轻专家组的工作量,晋宏逵组织了一个由八名年轻同志组成的小组,审查各地报上来的文物保护方案,重大有困难的再报专家组,罗公对此特别高兴:“有你们年轻人来做这个工作,我们很放心!”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小组会是在罗公家楼下的一个小饭馆开的,罗公很开心,还喝了点酒,八个年轻人也因为能与罗公和其他老专家一起工作而兴奋不已。
“我要是包都拿不动了,就不出门了!”
在晋宏逵眼里,罗公永远是一副娃娃脸的笑模样,不发火,为人十分谦和。三十年里,这张脸只是一点一点在变老。罗公出门,永远拎着一个旧人造革包,里面有两三台相机,包很重,但他却从不撒手。有次晋宏逵陪他去四川梁县考察,正赶上下雨,罗公前几天又刚扭伤了脚,晋宏逵想帮罗公拿包,却被他拒绝,罗公告诉他:“我要是包都拿不动了,就不出门了!”罗公出门,总带着一个罐头瓶的水,里面泡着一点茶叶。所以在他家里的桌上,永远摆着很多这样的空罐头瓶。
2010年11月27日,清华学堂失火,为了做保护方案,罗公不顾天气寒冷,赶到现场。他不顾自己八十多岁的高龄,亲自爬上脚手架去观察。从脚手架上下来,经过他曾在清华住过的地方,一向只爱谈文物的罗公突然说了一句:“那就是我当年和你们杨阿姨谈恋爱的地方!”言语中充满感情。
晋宏逵还记得,他最后一次陪罗公到外地调查是在去年的10月,去安徽泾县。这个徽派民居的典型代表村落能够成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罗老是第一功臣。村里老百姓对罗公很熟悉,村里柱子上还有多年前村民写下的“罗老功千秋”的标语痕迹。他们这次去,是为村里搞总体的保护方案。“我第一回觉得罗公很瘦、很虚弱!”晋宏逵回忆道。事情办完后,罗公建议他们去一趟旁边李白曾吟出“桃花流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诗句的地方。结果去了公园,罗公就一头扎进了洗手间没有出来,后来他们才知道罗公已两天没有小便了,等到县里派医生过来,才发现罗公的肚子已肿得发亮……
这可能是罗公生前最大的遗憾
晋宏逵记得,罗公恩师梁思成1937年曾在应县调查,认为这座建于辽代的全世界唯一的木构高塔是一个奇迹,但第二年却被无知的县长将“四面是墙、四面是窗”的古塔改成了八面窗户,梁思成痛心地说“毁坏指日可待!”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木塔很多地方已变形扭转很严重,罗公提议维修,文物局请全国专家论证,但因各种技术、建筑方面的专家难以达成一致意见,罗公生前没有看到这座木塔得到修复。晋宏逵说:“我觉得这可能是罗公生前最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