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林荫处处的白鸽巢公园旁,有一处“新教教堂和坟场”,是当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物业(1841年)。至今这里长眠着162位不同国籍的人,英国画家钱纳利(GeorgeChinnery)也在其中。
钱纳利于1825年来澳门,那一年他刚好50岁。自此,他在澳门一住就是27年,直至78岁于此终老。期间或去广州,或去香港,只作短暂停留。鸦片战争前后,钱纳利曾随友人离澳“避难”。1840年之后,香港开埠,商贸地位逐渐取代澳门,钱纳利又和很多在澳门居住的外国人一样,往香港寻求更多生机。但只在香港住了半年,他又回到澳门长住。这一次,该是27年中钱纳利离开澳门时间最长的一次。钱纳利对澳门有着其他地方不可取代的深深眷恋。
朋友中历斯喜欢流连坟场。有段时间,我也不止一次造访白鸽巢公园旁的这个古老坟场。中国的第一位新教传教士马礼逊在这里,新教教堂指的就是这座简陋得不到十排座位的马礼逊小教堂;当然地下睡着的还有声名显赫的钱纳利。澳门有句古老谚语:“喝了亚婆井的水,就忘不了澳门。”用于长眠于斯的他们身上,再恰当不过。
我不懂美术,不敢妄加评说钱纳利在美术史上的地位和价值。澳门政府在1974年举行过钱纳利诞辰200周年的纪念活动,重修其墓,分别用中、葡、英三种文字记述了他的生平,澳门没有忘记他!此后又一个20年(1995年),澳门青年画家兼美术史研究者陈继春写了一本《钱纳利与澳门》的书,让我有机会了解钱纳利的故事。
至今在英国可见的档案中,钱纳利的身份是“肖像画家”。那时流行肖像画,尤其在达官显贵的阶层;有时也用作人情交往——掏钱为朋友请画家画像。请画家画肖像所费不菲,因而钱纳利作为“肖像画家”的收入颇为可观。长居澳门之前,钱纳利以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肖像画家身份前往印度工作(1802年),那时身处印度的英国人,大都会请肖像画家画像,寄回英国,以慰亲人思念之情,等同于今天的照片功能。
对于钱纳利为何往澳门,诸多谜团中显得清晰的有两点,一是避债,一是避妻。也许是吸毒,也许是要供养在印度的私生子,入不敷出让钱纳利负债累累,避债他乡。看来,生活中的不幸,是上帝对成大器者的磨练与考验。天才的生活必得要糟糕透顶才成就另一端的辉煌。苏格拉底家有恶妻,成就了一个哲学家;钱纳利口中的妻子是个“丑八怪”,使他避之则吉,却是澳门之福!如果钱纳利和妻子朝朝暮暮,卿卿我我,那么至少澳门历史上就少了一位光彩可鉴的画家,今天的我们更无从看到当年澳门的面貌,包括大三巴烧毁前的原貌。
我想,当钱纳利离开印度往澳门时,生活于他是一团理不出头绪的乱绳子。当来到澳门之后,见此处风光绮丽,宁静怡人。职业使然,他游走于大街小巷,画南湾、画妈阁庙、画教堂、画贩夫走卒、画水上渔女,画着画着,他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澳门。他的画,细腻、流畅、准确,画出了时光凝注在一百多年前的澳门的灵魂。沧海桑田,今天的澳门,仍然宜步行、宜静观。钱纳利曾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