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稚晖书信
陈少文
李白的名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是为饯别李云所作。而看此诗内容,恐怕是因为身在谢朓楼,有感而发所成。谢朓,字玄晖,南朝大诗人。李白一生都很是追捧谢朓,除了诗人间的心心相惜,还因为此人与李白有着相似的境遇。一千多年后,中原大陆即将告别封建时代,此时又出现了一个人,也号称很是崇拜谢朓。此人因其本名也是朓,便改字稚晖。他就是我们今天要说的民国大名士吴稚晖。
吴稚晖因为崇拜古代诗人,不惜改字,足以说明此人有一颗诗心,是传统中国文化中人,至少在他决定改字时是这样的。后来日本人的刺刀闯进了中华大地。吴稚晖发现自己从小学的那套国故经典,大多都是教人如何治理国家,繁荣昌盛的。如今遇到外夷来犯,自己的国家却显得如此的羸弱无力。要治国,首先要有国可治。吴稚晖断然背弃了从来的信仰,试图寻找救国之道。他成为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他提倡科学强国,轻视文学,更鄙视哲学。吴稚晖会这样一百八十度大转自己的人生态度,除了国难当头,发人深思之外,和他看过的一本名为《何典》的书也很有关系。《何典》是一本有名的奇书,成于清代,行文以吴侬方言为主。书中讲的是阴山鬼世间的故事,欲以此讽刺人间现实。吴稚晖读了此书后深有所感,不仅文风一改,变得与《何典》极似,滑稽诙谐,污秽辛辣,他对世界的看法,似也受到了此书的影响。看了《何典》,会让人觉得这人世间,其实和下界鬼道也并无区别,也不过是一方怪谈,一纸虚幻。既然这样,何不尽情放纵,笑天下一切可笑事,骂天下一切荒唐人?
吴稚晖在蒋介石眼里是军师,在章太炎眼里是洋奴,在胡适眼里是反理学思想家,在现今台湾人眼里是国语之父,制宪大佬。吴稚晖是个复杂的人,但世人都公认一点,吴稚晖此人性格乖张疯癫,少按常理行事。如若我之前所述为实,即吴稚晖把世界看成一场梦境,只是书中的一个故事,而自己只是一个突然掉入书中的过路者,那么他的很多言行就都变得合理了。举例来说,吴稚晖大搞国语注音运动,而自己从不身体力行,始终一口无锡方言。因为他只是想告诉众人应该如何讲话,交流才能通畅,而至于他自己,本就过客一名,何必费力改口说话。吴稚晖虽然一直都是蒋介石的政治参谋,在政界可算元老,但他却从不为官,最多是挂着些虚职而已。吴稚晖是无政府主义者,所以不可能为官。无政府主义讲究的是个体的自由,吴稚晖始终感到所处世界似真似假,自己只是偶尔掉入,和世界中的其他人终要殊途,故而大家还是不要牵扯太深为好。但吴稚晖毕竟是在这方世界养大的,自小便读圣贤之书,心中大义难忘。据说他如此一个张扬妄为的人,曾不惜下跪,只为劝比自己小上不止十岁的汪精卫不要卖国降日。汪精卫最后还是未能守节,当然少不了被吴稚晖一顿烂骂。
不管你眼中的吴稚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富魅力的人物。好友双强知我喜爱吴稚晖此人,特赠我其书信一叶。信是写给当时国民政府要员王伯群的,内容是“伯群先生勋右:尊嘱涂写纪念刊已涂就,奉缴。静江先生所写,嘱附。致敬,叩道安。弟吴敬恒顿首。一月十六日”。信札在手,但觉我与此奇人终于也有了些许的联系。信中“涂写纪念刊”此等怪语,似也能让人感觉到些许这位民国大名士当年烂漫不羁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