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观其漫长的艺术生涯,毕加索一直将自己的创作视为日志一样,最后数年的作品也不例外。1961年,80岁的他贵为二十世纪最享负盛名的艺术大师,其创作固然已达至炉火纯青之境。但如他自己忆述,已步入耄耋之年的他仍然思如泉涌:
“时间一分一秒消逝,我想表达的却越来越多。”
—— 引述自畢加索,K・加爾維茨,《畢加索.勞雷阿圖斯》,洛桑及巴黎,1971年,頁166
安德烈·维利耶尔(André Villiers),《加蓬·毕加索(Pablo Picasso)戴一顶牛仔帽》,加里·库珀(Gary Cooper),1958年在戛纳电影节上映
畢加索無人能及的氣概,為他的經典人物角色、象徵题材提供了充足的養分,驅使他繼續創出成熟而即興的傑作。我们甚至可以说,艺术家生命最后的一章同样精彩,全赖他这股川流不息的原动力。
《男子半身像》用色鲜艳,配合粗壮黑线与几何图形,浑然天成,不愧为毕加索晚年艺术的代表作。此作画面温情满载,特别是天蓝色的背景,一方面令人联想起他在地中海居所抬头仰望到的景致,另一方面又似南法的生命之母古朝圣地。至于画中主角,其左颊的半边胡子极具玩味,我们因而可推断,这名男子应是在艺术家晚期作品中多次登场的火枪手之一。
巴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男子半身像》1969年作,油画画布,116 x 89 公分
估价:93,000,000 -143,000,000 港币
对毕加索而言,「火枪手」主题不但象征绘画的辉煌历史,同时协助他逃离当时画坛在题材上的诸种限制,使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探索那属于逝去光阴的灵魂。「火枪手」这位角色背后其实蕴含文艺复兴时期绅士的礼仪。
弗兰斯·哈尔斯(Frans Hals)《笑的骑士》1624年,油画画布,伦敦华莱士收藏
以此,毕加索向三位他毕生敬慕的画家致敬——迭戈・维拉斯盖兹(Diego Velázquez)、弗兰斯・哈尔(Frans Hals)以及林布兰(Rembrandt)。60年代,毕加索醉心研究并重新演绎古典大师的杰作。他自己亦承认,此手法最能让他与各历史上的艺术大师接通。如伊丽莎白・考林(Elizabeth Cowling)所言:
“晚年的毕加索无法再前往巴黎、离开自己在法国穆然外郊的乡间别墅。他因而选择在工作室的墙壁上,放大投影出各古典大作,浸淫其中。这些大作包括:普桑的《无辜者的大屠杀》(1630至01年)、林布兰的《夜巡》(1642年),以及梵高的《自画像》(1889年)。”
——E・考林,《畢加索・挑戰歷史》(展覽圖錄),國家美術館,倫敦,2009年,頁12至13
巴布罗·毕加索《火枪手与烟斗》1968年作,油画画布
2019年5月在纽约蘇富比以2070万美元成交
在自己創作生涯中,畢加索多次提及梵高的名字,可見這位後印象派大師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無可比擬。在他生命最后十年,梵高成为最大的灵感来源:
“在众多毕加索曾提及的艺术家入面,梵高是我们最少留意,但其实对他晚年作品影响最深远的画家。梵高甚至堪称他的守护圣者。他在谈论梵高时,满腔钦佩热情,全无一贯的冷嘲热讽。如同普桑在他早期作品的地位,梵高此时变得神圣不可侵犯⋯⋯我们可能会好奇,为何这位绝顶的艺术大师欲以另一位画家的姿态在自画像中出现?⋯⋯答案显然是,将自己的身分交托他人的话,你更能掌控一切⋯⋯我甚至怀疑毕加索其实是希望透过这位荷兰画家的即兴狂热,激荡自己画作表面的空间。相比起之前的画作,晚期创作呈现出一种无拘无束、率性自然的气息,表达手法更即兴丰富。”
——引述自约翰・理查德森,《毕加索晚期的绘画、雕塑、素描、版画:1953至1972年》,伦敦泰德画廊及巴黎国立现代艺术博物馆,1988年,页31至34
毕加索有一少部分作品旨在重新演绎梵高其中一幅最引人入性的肖像名作——《戴草帽的自画像》(1887年)。《男子半身像》实属当中的典范。两幅画作以艳黄的帽子串连起来,但毕加索对脸部的明暗与目光的锐利处理手法,更能平衡笔直鼻子的两旁,令人拍案叫绝。简而言之,毕加索成功揉合了梵高的创作元素和自己的另一个自我(火枪手),藉此向外界宣告他在艺术史长河中的崇高地位。
梵高《带草帽的自画像》1887年,油画纸本,梵高博物馆,阿姆斯特丹
《男子半身像》曾经在亚维农教宗宫圣殿(Palace of the Popes, Avignon)内举办的个展中展出。个展由毕加索自己一手策划,殿内每一幅作品皆是他精挑细选出来。冠冕堂皇的展厅,更显其大型作品的宏伟壮丽。当中不少展品更洋溢着毕加索对自画像的独特表达手法,《男子半身像》正是一个绝佳例子。教宗宫前为圣座的所在,毕加索决定于此处展出多幅以自己为主题的作品,我们绝对可理解为他对自我的肯定,甚至呼应他其时在艺坛中「神人」的地位。2009年,苏珊・加拉西(Susan Galassi)提出:
“毕加索为自己晚年艺术作结的同时,又为年轻一辈的艺术家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这班年轻的艺术家紧随抽象表现风格,反对盲目膜拜『标奇立异』的主张。至于对60年代普普艺术家,甚至后来的后现代主义艺术家而言,毕加索多变的作品成功蜕变成主流的经典大作,激发后世再创作出许多不同的艺术。”
——引述自S・加拉西,《毕加索・挑战历史》(展览图录),同上,页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