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山——历代青绿山水画特展”现场
社会学里有一个分支学科叫“异常行为社会学”,其任务是“研究各种异常行为的产生根源、形成过程及社会影响”。一般而言,人的行为从心理的角度,无非有“顺然为之”和“矛盾而为”两种状态,都是各有个人、环境和社会诱因的。
近几年,“故宫跑”成为一种文化艺术“消费领域”里备受关注的现象级行为,据说上海也有近似的“上博队”现象,只要大家留意,还可以发明出各种专用词去指认此类“异常行为”,比如“国博等”“中(国)美(术馆)排”等等,其特别出现在各种爆款展览期间。从社会学的角度,我认为完全可以将此提升到“添堵问题”去研究、求解。
“故宫跑”当然是一种“矛盾”,个人的和社会的。个人角度,比如很多人有凑热闹之从众心理,一见到排队就激动,一听说是为贵稀物、国宝、极品就趋之若鹜,把自己的行为交给了提问“是什么”“为什么”“需要吗”之前的“非理性大脑”。于是,据媒体观察,是故“跑队”“排队”“站队”人群里有了更庞大的老人队伍,几可用同样现象级的专门针对老人群体的“保健品乱局”例子来比附——尽管此文化艺术品之“软消费”不同于彼保健品之“硬消费”。也许,比如在涉足“千里江山”之前,如果你看过那期《国家宝藏》综艺节目,并可能增长了兴趣,进一步购书籍、查资料从专业角度了解青绿山水画制作,或深入追寻此藏品与帝王将相等的“绯闻”,你在选择“去或不去现场”时就有了更多理性,而你的选择理性也将进一步良性影响“集体行动”,为解决“千里江山”路上的“添堵问题”贡献了一份力量。
文博类综艺节目《国家宝藏》
但是,就像我上面希望有更多的《国家宝藏》综艺节目并希望它们能更大范围地被民众热捧,希望更多这样那样普及的和专业的“文化服务”升级可以满足民众文化消费饥渴,我认为“故宫跑”在另一个角度上,更是一种“社会矛盾”。这种矛盾,从更广的范围看,就是十九大定性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按舆论解读,“美好生活需要”是“软需要”,意思当然就包括文化艺术消费上的精神满足,多去文化场馆逛几回就是其例。但现实是,以人口基数算,文化场馆本来就少,因国有性质而拥有资源、藏品绝对优势的“垄断场馆”“牌子场馆”更是少之又少,“国博”“故宫”就一家,于是必然带来更小范围、更具体的“供需矛盾”。从经济学的角度,一旦“供求关系”变形、扭曲,压力传递到个体身上,各种矛盾心态和状态就会引发“异常”“怪诞”行为,进而延生“公地悲剧”:比如“故宫跑”就算了,那些跑进展品跟前的人,不管看不看得懂或即使纯粹为了多拍几张“到此合影”发朋友圈炫耀,总之就“利益最大化”地恨不得霸住最佳观看位置不动以对所花费的“跑劲”“站功”作心理补偿,以至于观展人人都埋怨“被忽悠看不到5分钟”。
“矛盾”的对面是“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停留在吐槽“个人消费”问题,因为“个人解渴”行为往往都是一种可以理解、应该理解甚至文化消费上是应该鼓励并尽可能满足的权利行使,这种需求阻止无效甚或越阻止状况越“异常”“怪诞”。所以应该多在“组织制度”上求解,想办法从“供给侧”满足需求。
大家联想一下,文化场馆版的“故宫跑”是不是有点像以前的“赶春运”“排队看病”?但近年“科学技术”地解决了网上售票、预约、付款等问题之后,人山人海的排队、卖号、炒票现象已经缓解,而且现在还在努力做到服务“速送上门”,网上售票要做到农民工拿着手机动动手指就能买票,医院开药还可以选择送药上门。这就是“消费升级”“服务升级”。就此,在这个大众拥抱的共享时代、DT时代、“移动互联网+”时代……这与时俱进的前推力难道不迫切要求文化场馆管理者思考“转型”“升级”问题吗?
是的,很多国有文化场馆确实“仅此一家”,“国宝”只此一份,但这更多只是地理、物理含义上的,何况据调研数据显示,故宫宝藏得到公开展示的上万件左右文物,却只占其全部藏品数约1%,绝大多数文物“藏在深库人未识”,十足是“物理意义”上的狭隘“文物之身”,而不能成为“传承意义”上的“化人之身”。而以现在的科学技术条件,是能够化解“线上线下”矛盾,让更多藏品因被赋予亮相的机会而“活起来”的。腾讯、阿里一直就在解决这样的“消费矛盾”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当然也在美好造就着“个人富豪”和“500强机构”。我注意到,2017年国庆期间开始启动步伐,比如10月10日售票处正式摘牌,告别纸质实体票,全面实行网络售票,一档利用“增强现实技术(AR)、互动沉浸技术(MR)、3D”等科技手段的“数字故宫”展位,同日在“砥砺奋进的五年”大型成就展上亮相揽客。只不过,大略了解过其展示效果,包括偶然浏览过故宫的“官方数字平台”后,我认为其仍然赶不上先进的科学技术发展水平,满足不了当下大众需求,满足不了共享时代“将自己的能力和自己原有的价值平台予以开放以跟社会形成互动”,DT时代“将人、物数据化并相互赋能”的要求。
另外,“变革故宫”问题其龙头作用必然启发其他场馆变革问题,还有各种思路值得寻思、求解。比如,卢浮宫曾邀请贝聿铭重新设计、规划地下空间等,使自己展示、接纳空间得到扩展,这说明人们提出的关于故宫“宫院分离”“展藏分家”的思路是不是有可行之处?再比如,专业人士和社会大众各享专场、分设日场和夜场、精品复制开展教育巡展等诸多展示方式,都有很多成功案例可以参考。
说起“转型”“升级”,其实我们整个社会也处在这个关键“换挡期”——即经济学家们关注的“中等收入陷阱”问题。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同样有些要点可以启发思考“故宫跑”:要跨越旧的发展模式,实现转换和发展再提速,离不开通过文化艺术分享、教育结构优化来提升人力资本质量、劳动力供给结构,离不开各层面制度变革提升社会、经济组织的竞争力。总之,并不优雅地“故宫跑”着或旁观着的人们跟前,都摆着一个大大的问号:若文化、教育、制度等“软实力”和“创造力”底气不足,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