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不是美术展会和活动的“冬天” ,至少不是壁画艺术展示和研究的“冬天” ——有关壁画的展览和讨论信息不绝于耳——中央美院举办“继绝向壁——壁画艺术求索展” ,莫高窟对壁画进行数字化采集拍摄, 12个洞窟借助数字技术被“搬”出莫高窟,同期,考古界在对吐鲁番吐峪沟石窟寺进行考古发掘时,发现大量壁画、塑像残块和纸质文书……在美术界讨论壁画艺术的热潮中,中国美协壁画艺术委员会委员于美成更关心的是:在壁画的“外延”将要击穿壁画底线的当下,壁画家如何“补壁”的问题。
伊朗艺术家Mehdi Ghadyanloo的大型现实主义壁画作品
中国新兴壁画运动30余年的前行中,形成了一个常态的壁画创作环境,积累了一定的壁画经验。这些壁画经验是几代壁画艺术家创作实践凝结的成果,我们应该不断地巩固和发展它,而不是以几个被用滥了的词当托词,使壁画的一些定律普泛化和模糊化起来,或者有意或无意地在消减它——也就是说,“包容”有没有对壁画特点的漠视疏离?“外延”是不是会击穿壁画的底线?
上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国新兴壁画运动初期,对于“什么是壁画” ,壁画家们的心理是清晰、明确的。中国当代壁画的转型换轨,虽然说并不只是一种趋势,存在多种方向,多种前景,千变万化,层出不穷,但不管如何变化,还是应该固守住壁画的底线。业内人士对绘画各画种常识性的东西还是熟知的,譬如油画是用油调剂颜料画成的画,水粉画是以水溶颜料画成的画——漆画是由大漆入色髹磨而成的画。那么壁画呢?是以墙面做载体绘制或工艺制作的画。然而,近些年,壁画被一些非学术话语所裹挟,呈现出浑浊无序的状态。而今,原本完整而规范的壁画艺术体系,主体架构在被弱化,长此下去可能会有塌陷的危险。
什么是内涵?内涵就是一个概念所反映事物的本质属性的总和,也就是概念的内容。壁画的内涵就是画与建筑墙面相结合,具有公共艺术的属性,达到予人以审美、教化的功能。“壁画”概念的内容是“墙壁”加“画” ,二者缺一不可。
一些展览中,壁画无壁的现象,好像隐含着一种生怕别人不承认壁画发展的焦虑,掩盖着学术思想的缺失,反映出壁画界缺乏文化的自信。
我还是赞成为中国壁画复兴运动做出重要贡献的张仃先生所提出的“寻找墙面”的主张,他鼓励画家积极主动地寻找安置壁画的墙面。要想发展壁画,还是要重提“寻找墙面”的口号,这是发展壁画的硬道理和正确途径。
壁画Horn of plenty绘于荷兰Marktnal菜市场
画上了墙,应与建筑融为一体
涉及壁画与建筑的关系问题,我注意到有的画家非常在意自己的画的效果,这是无可厚非的。殊不知,如何处理好画与建筑间的关系,把画丝丝入扣地安置在墙面上,也是考量壁画完美与否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我记得一位资深建筑设计师对壁画评价的说法:壁画设计的优劣并不仅在于画面本身的艺术效果,更重要的是在建筑环境中所起的作用如何。壁画的艺术价值应位于壁画在整个建筑环境中所具有的创造环境艺术的价值之后。
画面本身其局限的空间场域,对观者是单一的情感作用;画上了墙、同建筑融合为一体,营造宏阔的文化空间环境,对观者营造多方位的艺术冲击,其两者间是不可比拟的。我们就以西方古典主义建筑的哥特式教堂的彩色玻璃镶嵌画在室内环境与悬挂在展厅的差异性来诠释这一问题:在哥特式的教堂里,中世纪的匠师们打破常规,改变了壁画依附于建筑构件实体的传统做法,用彩色玻璃镶嵌在窗框里组成画面。这种形式独特的壁画设置在建筑的非承重部分,画面上的人物形象具有强烈的装饰性,与紧张的建筑体系相得益彰;经神圣之窗射入奇迹般的光线,其光明便是对上帝圣灵神秘存在的显示。多年前,舒乙先生去美国访问,参观了为纪念英国著名诗人勃朗宁而建立的勃朗宁博物馆。他看到纪念馆窗户上镶的彩色玻璃镶嵌画大受感动,以至多年后都难以忘怀。假如把彩色玻璃镶嵌画从建筑上拆卸下来,悬挂在展厅里观看,就会大相径庭,失去在教堂室内空间中的光彩。
壁画的形式语言不仅仅体现在画面本身的样式,应该说,也包括画面边缘与建筑墙面节点之间的处理。我们去法国卢浮宫参观时,看到的天顶画,为了使墙面与天花板的壁画过渡得自然,墙面与天花板的节点画了有立体感的柱头,并有花饰向壁画边缘延展,与壁画衔接得十分吻合,遍布着形式语言的美妙。
如何提高壁画的工艺制作水平也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课题。采用新材料、新工艺并不是玩弄它们的奇异,而是要看这些材料、工艺手段是不是把作者对建筑的理解、对表现的内容以精纯的艺术语言表现出来。
中国现代文学馆中,叶武林以《祝福》 《原野》等小说中的人物创作的绣像
画上不了墙,“站”不住,往外“抢”
当下的建筑设计师不愿在建筑上设置壁画有多种原因,其中一点就是有的壁画家在建筑中总想突出画的效果,画在墙面上“站”不住,往外“抢” ,“跳”出来,也就是说壁画与建筑的关系不协调,结果造成壁画不但没有为建筑添彩,反而影响整体格调。因此,有的建筑设计师不喜欢在自己设计的建筑上设置壁画,而采用高档材料替代了。这是壁画不易找到墙面的原因之一。第二个原因则是建筑学专业的学生接受美术教育有限。如今这一代年轻的建筑设计师,已不像老一代的建筑设计师如戴念慈、齐康等在设计中展现他们对建筑装饰的看重。年轻的建筑设计师不太关注艺术,审美理念淡薄,自然也想不到为建筑设置壁画了。
现代主义建筑理论主张的是建筑设计师凡·德·罗的“少就是多”、路斯的“装饰就是罪恶”;就连我们所熟悉的美籍华裔建筑设计师贝聿铭也说过类似的话:“我设计的建筑,除非用建筑语言实在解决不了其内涵的时候,才采用装饰” 。但他设计的建筑作品,譬如美国华盛顿美术馆东馆门前摩尔的抽象雕塑、馆内咖啡厅的一面流动的水帘墙,以及中国香山饭店赵无极的抽象画、苏州博物馆的枯山水等,还是采用了装饰。
具有装饰色彩的西方古典主义建筑与简洁明快的结构主义建筑之后出现的库哈斯、哈迪德的建筑形态其特色迥异。我见过巴黎歌剧院几面墙壁的花饰浮雕、门旁的雕塑,让人目不暇接,得到审美的极大享受;而库哈斯为央视设计的新大楼的外墙面,只是玻璃屏幕和菱形的钢铁框架,一览无余。
今年年初,笔者到云南省宁洱县,看到小学校教学楼的墙面上,小广场戏台的背景墙上,房舍的围墙上,小饭馆的墙面上都画了壁画。我心里自语,这些朴实、通俗、具有亲和力的画作,真正彰显了壁画的公众性。我们壁画家能否放下架子,画这些内容呢?这也使我想起,在我们的大城市街道适当的墙面上也应该画些“街道壁画” ,改变一下雷同、呆板、火柴盒般的“水泥森林”的城市面貌。
当下,我国城市中的建筑已趋于饱和,许多城市的建筑设计研究院都很少承接设计任务,处于休眠状态。如此,与之相关联的设置壁画的建筑墙面肯定就更少了。要将壁画持续地发展,我想,可能有以下几个方面的渠道还可以寻找到墙面:一是全国一些大城市都在兴建地铁,虽然地铁工程中许多墙面都被大广告箱抢占了,但还是可以寻找到创作壁画的墙面的;二是有的地方在兴建庙宇,可在这里寻找到墙面;三是旧建筑的改造和扩建,为了恢复旧建筑的生气,也可能会找壁画家“补壁” ,同时我们也可以开辟有关城市街道壁画的规划和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