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安东尼葛姆雷(AntonyGormley)来说,艺术历程即为生命历程,大展频繁、奖项缤纷,归根结底最为重要的还是作品,而每聊起自己的作品,那必须是如数家珍。“我的生命旅程经历了1980年的“房间I”、1987年的“房间II”、1989年的“大澳洲沙漠”,1995年的“园地”、07年的“空间站”以及最近的“舰”,而现在我走到了这里,Model。”12月,葛姆雷最新个展“Model”即将在伦敦白立方位于柏孟塞的空间里拉开大幕。
艺术的意义在于交流生存的感受
“艺术的意义在于交流生存的感受。”安东尼葛姆雷不仅是杰出的艺术家,更是一位善于思考的哲学家。“真正重要的不是生命的表现形式,而是生命的真实历程。我尽量避免将经历与表现形式相连,虽然很多人将这样的连接称为艺术。其实它是不是艺术并不重要,问题在于你如何表现生命存在本身。我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在探索如何表现生命存在本身,如何在静止中表现生命存在。”
在近40年的雕塑生涯里,葛姆雷从未放弃探索人体与空间、意识与身体的关系。作为最早获得特纳奖的当代艺术家之一,盛誉之下,安东尼葛姆雷生活低调,创作活力始终积极。“我很高兴得了特纳奖,但比起奖项,我更关注自己的创作。”从《北方天使》到《地平线》,从蛮荒之地到繁华都市,葛姆雷一次次地探索着人体感受与空间的关系,试图在艺术中追寻人类存在对于自我以及自然的意义。
2009年,葛姆雷击败翠西艾敏、安尼施卡普尔获得了在伦敦Trafalgar广场第四展示台上的展览权,且他的作品《OneandOther》一度成为年度最热的公共话题之一;而在近年,他的诸多作品越来越强调与公众之间的互动关系。对此,他说道:“这些作品的意义正在于观众如何通过它们去感受自已的存在。我的作品就是用来参与的,是观众的感受塑造了这些作品。我倾尽全部努力试图将艺术变成一切新行为,新思想,新感情的诞生地。”将人类生存的体验从千篇一律的表现形式中解放出来,还原其无法被描述被重复的原生状态,葛姆雷说他希望他的雕塑是这些脱离了阐释的纯净体验的栖息所。
学古通今,融贯东西
一扫当代艺术咄咄逼人,舍我其谁的狂妄态度,葛姆雷对古老文化充满热爱与敬意。古典哲学对人类和宇宙,有限与无限,现在与未来的思辨深深影响了葛姆雷的艺术观。
“我一直认为如果人类没有理解历史,人类就无法走向未来。现代主义只是人类历程中小小的一部分。我们必须将自己从对过去的盲断与偏见中解放出来。我们需要利用历史给予的果实走向未来。现在的一切都与曾经的一切有着无法切断的联系。我们与过去共存。无论这个过去是两秒前或是两百万年前,它于我们是永存的。无论是从物质上还是精神上,过去随时随地的复活。我们必须了解它,利用它。我们自编自演的‘新’人类剧情该落幕了。也许,在20世纪初这样的自编自演还能自圆其说,但在今天,这种狂妄无法被接受。我们需要学习,从所有可能的地方学习,包括过去。”
1971年,21岁的葛姆雷从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毕业,他独自来到印度,一呆就是3年。期间葛姆雷游历了印度大大小小的村庄城镇,饱览古印度文化遗存。之后他回到英国进入金史密斯美术学院和斯莱德美术学院研修艺术,成为一名在艺术中寻找答案的哲学家。古印度雕塑的优美静穆与印度宗教哲学的独特思辨深深滋养了葛姆雷日后的艺术创作。“印度马图拉地区的佛教造像,以及朱罗王朝和波罗王朝的印度教造像深深地影响了我的创作。我在阿贾斯坦邦辖内的莫乌恩特阿布镇上看到的耆那教护法造像,是我艺术中单纯性的灵感源泉。还有那些神庙,宫殿和陵墓,它们紧凑而丰富的建筑语言让我受益良多”。
同样是在2009年,北京常青画廊推出了葛姆雷继《亚洲土地》之后第二个中国个展《另一个奇异》收获一片赞誉。但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现状,葛姆雷谦逊的表示自己是一个更关注于自我的人,对中国当代艺术的了解非常片面,但他肯定的告诉我:“谁也不能忽视中国日益重要的角色,中国有非常出色的艺术家!”
Hi艺术=Hi安东尼格姆雷=葛姆雷
首度深入拷问“内在”
Hi:请谈一下即将在白立方柏孟塞开幕的展览“Model”?
葛姆雷:这次展览将展出一系列真人大小的作品,整齐排列在过道内,一如展览的场地建筑,他们的姿态整齐划一,我用建筑的语言塑造了他们,赋予他们强烈的秩序感。但也许现在讨论这些有些为时过早,因为我还不知道人们会对被邀请走入这样的内在空间作何反应,他们会得出怎么的定义。被占据的亦或是未被占据的,是灵魂的巢穴还是肉体的陷阱?所有的判断应该基于身体体验而不仅仅是对外在结构的分析。我不想为此设定任何规则,我很兴奋,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全深入的拷问'内在'这个概念。
Hi: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
葛姆雷:对我来说Model这个词有很多含义。它可以被解释为:模范,一直以来人们所追求的那个代表着真善美的标准。同时,作为动词,它可以被解释为塑造,尝试将某物质塑造成模范的过程。从规模上而言,模范的规模非常小,但就是这样小规模的存在塑造了更大规模的存在。从细小的到巨大的,从巴掌大的模型到能将整个人容纳其中的装置,由小见大。可无论大小,他们都只是临时的存在,一瞬即逝。
Hi:你个人认为这次在白立方的展览最特别的是什么?
葛姆雷:这次展览最令人兴奋的是我希望观众可以第一次走进入一个从未被探索的,处在混沌之中的身体世界:一个从自然写实主义中解放出来的身体世界。我的艺术一直在探索身体的可能性。在我眼中,身体不是作为一个物体,而是作为一个住所而存在。这个展览是我第一次将身体作为住所与大家分享。
表现生命存在本身是我探索的方向
Hi:你曾说你对身体的兴趣在于如何超脱自然写实主义的情境表现身体。你最初如何产生用几何方块的形式表现身体的想法的?你认为几何块面是最适合表现身体的形式吗?
葛姆雷:因为几何块面是最不容易令人产生联想的形式,他们的形状和与墙的距离可以杜绝一切与现实相关的阐释。不同的堆放形式模糊了身体部位的界限,营造出忽明忽暗,相互交联的身体空间。我试图在作品上呈现人体被内在空间所控制的外在运动,人体是如何在运动中按照内在空间的格局而不断调整外在关节与肌肉的,这些深深吸引了我。我不断试验着何为真实的生理感觉与心理想象之间的界限,不断对抗本能,克服叙说'我可能在经受什么'而不是'我正在经受什么'所带来的不适。
Hi:虽然你的作品都是由几何块面组成,可他们不自禁地会透出一股生动。你是如何利用几何形状准确把握人体构造的?
葛姆雷:与你的问题正相反,我更关注构造下的情感。我希望通过最准确的语言唤起情感,然后将它们从物质形态中解放出来。我希望塑造一个既能够唤起情感又可供情感栖息的空间。在这次展览上,我毫无章法的组合了一些由10-16个不等的几何方块组成的装置,将它们紧紧贴在墙壁或地板上,我想通过这些装置表现:物质上虽有所依靠,精神上却迷惘无措的情绪。就好像彼得布鲁克当年拍摄电影《马拉与萨德》时的创作手法,他选择用法国某精神病院中的真实病人去担任法国大革命期间暗杀马拉的故事主角,情感因为逃脱了理智的束缚而变得真实动人。
Hi:你好像一直特意避免着情绪化和戏剧化,你的作品也更倾向于静止,这样做有什么特殊原因?
葛姆雷:真正重要的不是生命的表现形式,而是生命的真实历程。我尽量避免将内在经历渲染成一种外在表现形式,虽然很多人将这样的渲染称为艺术,其实它是不是艺术并不重要。问题是你如何表现生命存在本身?我至今所有的努力都在于探索如何表现生命存在本身,如何在简单的静止中表现生命的存在。
我对制造戏剧效果毫无兴趣,我只想为情感制造一个可以栖息的巢穴,一个观众可以随意安放自己情感的地方。我尽量避免戏剧化,更不想把作品凝固成某个故事的某个片段。雕塑的真谛在于静默,我们人类才是运动,感知运动,并将感受嫁接在静默物体上的那一方。静止与沉默是雕塑与生俱来的特质。在我看来,西方艺术中试图通过雕塑表现动态的做法消弭了雕塑的本质,将渐渐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