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社畜”、“搬砖”是对庸碌生活的直接控诉,“打工人”一词则更多夹杂着一丝无奈和自嘲。2020,让我们格外看清了生活的残酷真相,不得不坦然接受作为一个小人物的最终“宿命”。
在艺术作品中,从来都不乏对“打工人”状态的描绘和思考:它或许是一个神情,或许是对于某种制度的批判,亦或是对一种新生活的向往。艺术或许很难改变我们的现状,但至少,它探讨了一种“逃离”的可能。
George Tooker: Lunch (1964)
寓言
现代主义将更多的资源和人群聚集于城市,但同时也产生了某种反作用力,不少艺术作品都透露着一种偏向深刻忧郁或灵魂病态的世纪末倾向。
爱德华·蒙克《卡尔·约翰大街的傍晚》
爱德华·蒙克的这幅《卡尔·约翰大街的傍晚》创作于1892年,描绘的是奥斯陆繁华的卡尔·约翰大街傍晚熙熙攘攘的人流。画面中的男男女女一个个衣着考究,他们簇拥在一起,但仍然掩盖不了面庞中所流露出的空虚与寂寞。右侧一个漆黑的背影与左侧熙攘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孤独才是每个人的最终归宿。
两次工业革命,把社会带入了机械化生产的阶段,使欧美国家的生产力大幅度提高,社会财富急剧增加,但是也造成了财富分配不均、环境污染、精神危机、自由的缺失等社会性问题。
爱德华·蒙克 Despair,1892
作为表现主义的先驱,蒙克的画作真实地反映着自己的经历和主观情感,它无疑是一个时代的精神写照。
面孔
每天朝九晚五,冲锋陷阵般穿梭于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无休无止的加班、见客户、改PPT……周而复始地开始一周的新生活。人类发明了无数的机器来提高生产效率,但最终却被更高效率的要求而绑架。
George Tooker, The Waiting Room, 1959
George Tooker, The Subway , 1950
美国艺术家 George Tooker 一直专注于对“异化”的探讨。1950年代和60年代工业化的蓬勃发展对美国来说似乎振奋人心,但 George Tooker 却观察到了它带来的另一面向。在这些画作中,Tooker揭示了“美国梦”的黑暗面:疏远、单调和官僚主义的世界。
George Tooker,Landscape with figures,1965-66
《政府办事处》(Government Bureau) 这幅作品反映了办公室职员的平凡生活,他们栖身在很小的世界,做着重复性很强的工作,顾客们整齐、平静地在外排队等候;《人物的风景》(Landscape with figures)中的人物空洞而机械,职员身处在一个个的小格子中,大面积红色的运用又增强了这种不安,只有两个人的眼神面向观者,仿佛是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石田彻也《无题》,1997
石田彻也《待机》,1999
同样是表现“社畜”的生活,日本艺术家石田彻也的脑洞似乎开得更大。他的作品采用了超现实的创作手法,揭示了身处都市中的“打工人”最为辛酸而忧郁的一面。病房里住满了忧心忡忡,等待救治的青年;人和机械融为一体;人变身为集装箱挤在地铁,这些画面往往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石田彻也《传送带上的人》, 1996
石田彻也成长于日本经济的爆发期,但同时经历了日本90年代重大的经济危机,这种跌宕起伏的经验,无疑带给他强烈的冲击。更为戏剧性的是,2005年,年仅31岁的池田彻也因交通事故身亡,也有他说是自杀身亡,在自杀率攀升的日本已经见怪不怪,石田彻也的生命就像一朵弱小的浪花融入到了时代的洪流中。
曹斐《谁的乌托邦?》录像截屏,2006年
2006年曹斐受西门子艺术项目部门之邀,在广州佛山的欧司朗照明公司工厂内与20名工人合作创作了一系列灯箱装置及行为表演,最终集结成一部20分钟的录像作品
在《谁的乌托邦》中,曹斐记录了灯具工厂中工人的生活与理想。工人们在机器间翩翩起舞,在工作台上画画。然而这个“乌托邦”是脆弱的,不可避免地走向崩溃。人们最终从短暂的欢愉和自由回到了俗世的生活和工作之中。
汉娜·阿伦特在《人的境况》中写道:现代已经从理论上完成了对劳动的赞美,并导致整个社会事实变成了一个劳动者社会。劳动社会的最后阶段——职业者社会,要求它的成员成为一种纯粹的自动化机能,似乎个人生命已经真正融入了物种整体的生命过程,此时唯一需要个人作出的积极决定就是随波逐流,也即,放弃他的个性,忘记他个人仍然感觉着的生活的痛苦与艰辛,默认一种昏昏沉沉的,“让人麻醉的”功能化行为类型。并且这个社会不知道还有什么更高级、更有意义的活动存在,值得它去为之争取从劳动中解放出来的自由。
不过,在认识到生活的真相后我们也不能气馁,不如用一种更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生活。
石田彻也《无题 》, 1997
人生注定是一场“徒劳”?
说到“打工人”,很多人都会联想到谢德庆的《打卡》。从1980年4月11日到1981年4月11日,谢德庆在这一年当中的每小时都按时打一次卡,并且每次打完卡后必须离开房间,等待下一次的到来。为了提醒自己时间,打卡机上装有闹钟,无论是吃饭、睡觉、工作、休息,只要闹铃一响他就立刻跑去打卡。
谢德庆《一年表演1980–1981 打卡》,1980-1981
主流评论对这件作品的探讨往往引入了对时间的探讨,认为它指涉了现代社会中人的生活处境,讽刺了资本主义和现代劳动制度。也有学者用西西弗斯的故事对之加以诠释。作为希腊神话中的反叛者,西西弗斯被惩罚每天周而复始推着石头上山,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某种程度上,他也隐喻着人类的宿命。
谢德庆《一年表演1980–1981 打卡》,1980-1981
正如谢德庆所述“生命是无期徒刑,生命是度过时间,生命是自由思考。有时候你对抗命运的方式,就是尽力地去做荒谬的事情。”无论我们是谁,无论我们出身何处,都最终不得不臣服时间的“暴政”。
世界工厂
据联合国统计处公布的数据显示,全球制造业产出中,中国约占28%,超过美国10%。中国也因此成为了全球最大的产品生产国和出口国,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工厂”。2020年,全球的暂时停滞又让人开始重新审视制造业和劳动力的转移。制造业蓬勃带来的益处显而易见,但与此同时,艺术探讨更多的是其背后所反映出的劳资关系,以及快速现代化如何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
艺术家、纪录片导演王兵将镜头对准了位于浙江湖州织里的一间童装工厂,“15小时”既是影片的题目,也是工人一天实际的工作时间,除去两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外,工人13小时都几乎重复着做着一样的工作。影片用15小时完全还原了工人的真实状态,观影时你可能会感受到不适,但这就是真实本身。
李景湖被外界称为“东莞唯一的当代艺术家”。他成长于一个以制造业占绝对优势的城市,故土日新月异的变化是李景湖的创作来源,他的很多创作材料也几乎都是从东莞的工厂、废品收购站搜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