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宿白在敦煌莫高窟
2016年5月21日,第一届中国考古学大会将首个考古学领域的“终身成就奖”颁发给考古学家、北大考古学教授宿白,以表彰他为考古事业做出的卓越贡献。2018年2月1日6时05分,宿白先生因病在北医三院与世长辞,享年96岁。
宿白被誉为“中国考古学一代宗师”。考古学界称其为“三个半教授”,赞扬他在汉唐考古、魏晋南北朝考古、石窟寺考古和古代建筑方面的学术贡献。同时,他也为中国考古学培育了许多栋梁之才。然而宿白很少接受采访,对于无数的名誉和头衔,他唯一认可的是“北大教员”这个称呼。“山间的小溪总是吵闹,浩瀚的大海从不喧嚣”,宿白喜欢这句藏族萨迦格言。
宿白(前排左五)和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1952级同学在云冈石窟实习
1922年,宿白生于辽宁沈阳。他的童年浸染着军阀割据混战的阴影,少年在日本伪满殖民统治下度过:“上中学时,我逐渐对历史和地理产生了兴趣,在伪满时期,这两类课只讲东北,中国的历史根本不讲。越是不讲,我就越想知道。”1939年,宿白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之后,留在北大文科研究所考古组攻读研究生,在北大图书馆兼职工作,任善本编目人员。“上午考古组、下午图书馆”的生活,沉潜于书斋而又可广泛涉猎,这段时光,为宿白在后来魏晋考古研究、版本目录校雠和雕版印刷研究等方面的成就埋下学识积淀。
1952年院系调整,宿白正式到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工作。他在北大开设的课程包括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古代建筑、古代葬书、从考古发现看中西文化交流和汉文佛籍目录等。直至在耄耋之年离开高校讲台,宿白在北大学习和工作时间超过一个甲子。
宿白便签
1951年,宿白主持发掘禹县白沙宋墓,同年参加了敦煌石窟调查。1957年起,他先后指导学生在云冈石窟、南北响堂山石窟、龙门石窟、敦煌石窟等地进行调查和研究。他投身于中国佛教石窟研究多年,耗费无数心力,走访名山大川,进行实地调研和测绘,对各个有历史研究价值的石窟均作了大量的基础性调研和资料保存。
宿白的考古生涯第一铲,源自于著名的白沙宋墓。1951年12月至1952年1月,宿白主持了河南禹县白沙水库库区三座宋墓的发掘工作。白沙宋墓是北宋末年赵大翁及其家属的墓葬,是北宋末期流行于中原地区仿木建筑壁画墓中保存最好、结构最复杂、内容最丰富的一处。五年之后,由他执笔的发掘报告《白沙宋墓》出炉,一举成为新中国考古报告的奠基和典范之作。
宿白在读书时代和北大图书馆工作期间打下的坚实的文献基础,以及源自考古学家对于遗迹遗物的特有敏锐度,使他意识到历史考古学中研究方法的探索成了紧迫的任务。他在《白沙宋墓》中开创了全新的撰写体例和标准,力求剥离报告主体和编写者自身的研究思路,对考古实物和现场进行客观、忠实和完整的记录。《白沙宋墓》所开创的编写体例、墓葬结构和墓室壁画的精深考证,都使得它成为中国考古学界的经典之作。
宿白书法
1959年,宿白随着中国国家文物局前往西藏,考察西藏文物遗迹情况,发现西藏在历史上长期处于政教合一的社会状态,其政治、经济、文化和艺术等历史,都在佛寺遗迹中有所反映,于是以考古学的方法对藏传佛教进行仔细探测和记录。
1979年他去新疆克孜尔石窟考古,57岁了还要把身子悬在峭壁上用四肢攀岩,差一点失足。他事后听说,当地文管所的一位年轻人就在跨越相同一个地方的时候,一脚踩空,坠崖身亡。
1983年,北京大学考古系建立,宿白先生被任命为第一任系主任,先生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北大考古教育的发展。
1988年,时隔多年再次进入西藏的宿白发现,很多寺庙遗迹都在文革中被毁掉了,因此他开始着手整理当年的材料,一方面为复原做准备,一方面着手开始撰写研究著作,《藏传佛教寺院考古》由是成书。这本书详细记录了西藏地区的寺院建筑、佛教文书和甘肃、青海、内蒙古等地的藏传佛教遗迹,开创了中国藏传佛教考古的先河。
“我通过对拉萨大昭寺第二阶段建筑遗存剖析,发现了11世纪中国内地斗拱的典型样式,认为当时的雪域高原有可能有内地工匠活动,这些内容任何文字史书都没有记录”。
与此同时,宿迁还是世界著名石窟和石刻研究学者。他曾多次主持北大石窟寺遗迹的考古工作,用考古学的方法来研究中国佛教石窟寺遗迹,对其进行测绘、研究。1996年宿白出版《中国石窟寺研究》,收录了他自1951年以来的23篇相关论文,忠实地记录了中国石窟寺考古学的创建过程,被誉为“转移一时之风气,而示来者以轨则”。
《白沙宋墓》(宿白著)
2004年,教学育人五十载的宿白先生因身体原因不再继续授课,但他依旧关心着北大和北大学子的发展。2009年他得知因修建水电站,西藏芒康县的盐井盐田可能被淹没。已是米寿之年的宿白立刻向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长信,对当地文物保护提出可行性建议,最终这座茶马古道上的千年盐田风景得以延续。
2010年,宿白先生将自己的全部藏书捐赠给北京大学图书馆,总数逾万册,其中不乏珍稀的线装书、金石拓本。这些书籍如今被收藏在北大图书馆“宿白赠书室”,供北大师生借阅,这是宿白先生留给北大的一笔宝贵财富。
2017年4月29日,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参观者——被誉为“中国考古学泰斗”和新中国考古人才重要培育者的宿白先生。95岁高龄的宿白先生腿脚行动不便,已有多年未在公开场合露面。此行回访母校,宿白先生不为见故人、寻故景,而是为了一睹赛克勒博物馆新近陈列的“山西高平开化寺壁画展”。
迄今为止,宿白著作中有《白沙宋墓》《藏传佛教寺院考古》《中国石窟寺研究》《唐宋时期的雕版印刷》《魏晋南北朝唐宋考古文辑丛》《宿白未刊讲稿系列》几种出版,这些著作都是宿白经过十几年到几十年不等的反复修订、核查、勘误之后的版本,被视为考古学的经典之作。曾有记者问宿白,从事考古工作五十多年,有没有什么遗憾。宿白回答道,“要说遗憾,是没做出什么东西,我连个教材也没写出来。现在看来,我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我们这一代,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除了考古,在育人方面,宿白也是贡献卓越。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所徐光翼曾说,“毫不夸张地说,新中国的考古骨干,大多直接和间接是宿白的学生,真可以说桃李满天下。”
山西大同云冈石窟第六窟维摩像(宿白主编《中国美术全集》)
考古学界活跃的诸多知名学者都曾受教于宿白。比如曾主持过北京元大都、金中都,杭州南宋临安城和扬州唐宋城的考古勘察发掘工作,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特别是北京旧城大声疾呼的考古学家徐苹芳,是宿白最亲密的学生和朋友。而在石窟考古、佛教美术领域深有造诣,继宿白先生后成为这一领域优秀代表的马世长,也是在宿白先生指引下,走近石窟,走上了佛教考古的道路。尤其是守望敦煌半世纪,被称为“敦煌的女儿”的樊锦诗,也正是参加宿白先生带领的田野实习中,第一次来到莫高窟。